蔡傲孤独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本报记者 程奇 通讯员 星星/文 杜武/图

　　核心提示：在外人眼里，她是一个“春风得意”的好学生：市首届青少年才艺电视大赛一等奖获得者，第二届世界少年跆拳道大会低学年比赛第一名，曾经代表中国赴韩国参加世界少年跆拳道比赛……

　　然而，这名生龙活虎的“跆拳道冠军”，却被可怕的孤独所击倒：“老师不让同学们跟我玩”，慈善可亲的老师在她心目中变得不可亲了，她开始逃避上学，并企图服安眠药自杀。

　　一名辍学小学生陷入孤独困境的背后，是家长、老师两种截然不同教育理念的激烈冲突，也许，这才是此事发生的真正原因。

　　令人心悸：

　　11岁女孩产生自杀念头

　　“人不能没有朋友，我就没有，我就是非常孤单的一个人，没有一个知心朋友……我吃安眠药算了，死了总比活着好受，比活着舒服……”

　　去年12月4日晚，市民陆女士偶尔翻阅11岁女儿蔡傲（化名）的笔记时，意外发现了女儿的一段“内心独白”，吓得陆女士和丈夫蔡先生顿时出了一头冷汗。

　　蔡傲是我市某小学六年级的学生，聪明懂事的她一直是父母的骄傲。5岁起开始练跆拳道的她，获得了一连串耀眼的证书：2002年洛阳市首届青少年才艺电视大赛跆拳道类比赛一等奖、2005年第二届世界少年跆拳道大会低学年组比赛第一位（即第一名）、2006年河南省中小学生跆拳道锦标赛女子小学组第三名和“精神文明运动员”，曾经代表中国赴韩国参加国际少年跆拳道比赛……

　　过去，蔡傲活泼好动，爱说爱笑，和小朋友们做游戏、体育锻炼和野外旅游，是她的“三大爱好”。每次随妈妈参加野外旅游，她的笑声都让她倍受同行叔叔阿姨的宠爱。

　　陆女士发现自去年以来，女儿突然变了：很少出去玩，总是一个人低头想事；好长时间没有小朋友到家里找她玩，女儿天天嚷着让父母买只小狗陪她玩；女儿好像很怕上学，每天早上听到闹钟响，总是赖在床上。陆女士还想起这段时间女儿天天和她商量辍学的事儿。她开玩笑地对女儿说：“你不上学，那干什么？”蔡傲回答：“我在家做饭、洗衣服、看电视，都比上学有意思。”陆女士又想起女儿还曾向她询问安眠药的事，还若有所思地说：“听说吃安眠药自杀，死的时候不痛苦！”

　　过去，陆女士和丈夫认为女儿的异常表现只是“小孩子喜欢胡闹”，没有重视。看到女儿的笔记后，陆女士才恍然大悟：真正困扰女儿的，是孤独，可怕的孤独！

　　事发诱因：

　　“老师不让全班同学和我玩”

　　小小年纪的蔡傲，怎么会有如此浓重的孤独感，甚至感到“生不如死”呢？

　　蔡傲在笔记中自述了原因：“我本来有（朋友），可是我的母亲不（想）让我早读，就告了状，告到了教育局，老师知道了，就让全班同学不和我玩，放学我总是第一个走……”

　　陆女士说，去年１１月，蔡傲所在的小学违规让学生早读，要求孩子们每天7点钟到校，为此，女儿6点钟就得起床，她心疼女儿，就给市教育行政部门打电话投诉，后来，该小学的早读被取消。

　　“早读事件”的真相，很快被学校和班主任苗红霞（化名）得知。小蔡傲在学校的处境，逐渐变得微妙起来。（以下为蔡傲介绍）

　　每天下午下第三节课，同学们尚未放学，苗老师会特意“叮嘱”我：你可以提前回家。我尽管心里不愿意，也只能一个人背着书包，孤零零地踏上回家路。

　　一次语文考试，我考了７３分。我拿着试卷对妈妈说：“苗老师让家长签字，字数不能少于１００个。”妈妈有点生气，提起笔在试卷上写道：“分数是次要的，只要孩子努力去做了，我们就认可。孩子需要全面发展，我们应该多给孩子留一些玩的时间！”

　　第二天，苗老师看了这段签字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了这段话，并说：“既然家长认为分数是次要的，以后我们也不管她了。”

　　我当时很难堪，但不敢反驳老师，更不敢回家告诉父母，我害怕母亲再次和老师产生矛盾，我在学校的日子将更不好过。

　　和同学们做游戏，是我最喜欢的。可我逐渐发现，同学对我疏远起来，个别同学和我玩时一旦被苗老师发现，就立即跑开。

　　我私下问过几名同学，几名同学都说：苗老师不准我们跟你玩！

　　上体育课，大家分组玩“砸沙包”的游戏时，没人愿意和我一组，我只好孤单地坐在操场边，等待下课铃声响起……

　　面对日益被孤立的处境，小蔡傲不敢埋怨老师，更不敢告诉家长，她只能默默忍受，哪怕委屈得眼泪涟涟，她总是做恶梦。小蔡傲越来越难以承受，她恳求父母给她买一只小狗陪她玩，甚至一度产生过自杀的念头。

　　教师观点：

　　我没有在学生中孤立她

　　为进一步了解情况，去年１２月８日上午，记者以陆女士公司客户的身份，来到蔡傲所在的小学，找到蔡傲的班主任苗红霞进行暗访。

　　苗老师说：“蔡傲这个班，我从一年级就开始带，５年多来，我和这批孩子感情很深，很多同学都叫我‘妈妈’！”

　　提起蔡傲，苗老师认为，这个孩子平时胆子小小的，从不惹事，挺聪明的，很有上进心。

　　当我们问起蔡傲被孤立的事，苗老师连连否认。她反问说：“你相信吗？”

　　苗老师说：我从来没有说过不让大家和蔡傲玩，蔡傲虽然成绩不好，但她性格内向，从不影响别人，对班级没有大的负面影响，所以我没有必要孤立她。

　　采访中，苗老师反复提起陆女士向市教育行政部门投诉学校违规的“早读事件”，显然这事对她刺激很大。她说：学校让学生早读，是“广大家长强烈要求的结果”，后来早读被停后，很多家长到学校抗议。

　　苗老师说：“早读事件”后，同学们知道是蔡傲家长投诉的，“同学们都不高兴，嘴上不说，心里都疏远了蔡傲。”

　　苗老师认为：蔡傲被同学们疏远，除了“早读事件”的影响，更重要的是她和其他同学太不一样了。别的同学的课外作业都能按时完成，她就不能，老师问她原因，她总是说：“我妈妈不让我写”。

　　苗老师还说：蔡傲和这个班集体格格不入，不能适应这个学校，所以我的确向蔡傲说过，“让她转学”。

　　对于每天下午提前让蔡傲回家的事，苗老师说，因为蔡傲每天晚上需要上跆拳道课，我特批她提前回家。苗老师也承认：她可能无意中在课堂上念过陆女士“分数是次要的……”的签字。

　　去年１２月１５日，洛阳某媒体对此事进行报道后，很多市民和网友对苗红霞进行了负面评价，甚至对她进行人格攻击，让苗红霞一时难以承受，她很快病倒了，住进了医院。

　　据知情人士透露：苗老师是学校的代课老师，是个富有爱心的好人、爱岗敬业的好老师。她每月工资只有４００多元，但她工作勤奋、细致、耐心，赢得了学生、家长和其他老师的尊重。据某媒体报道，苗老师住院期间，六（三）班的学生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这么一段话：“我们爱我们的老师，老师像我们的妈妈一样，我们要老师！”一些同学还折了１０００只纸鹤，祝愿苗老师早日康复。

　　深层原因：

　　两种教育理念的激烈碰撞

　　陆女士和丈夫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观念与众不同。两人坚定地认为：孩子正处在身体、人格、心理成长的关键时期，在这一时期，学习成绩不是最重要的，他们应该在一个相对轻松的环境里，快快乐乐地生活，轻轻松松地学习，最好能在玩的过程中学习知识。

　　陆女士说，她不反对课外作业，但作业要适量，不能过分，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量很大，对学习成绩不好的学生，经常提出诸如“抄十遍课文”等要求，蔡傲成绩不太好，字写得比较慢，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写作业写到夜里十一二点。陆女士认为这“简直是体罚”，她往往同意蔡傲可以不完成作业。

　　苗老师认为：学校规定的作业量并不大，学生完成作业花不了多长时间。对于“抄十遍课文”等要求，她认为，现在的学生不能打不能骂，老师出于对孩子负责的态度，采取“必要的措施”是应当的。

　　对于蔡傲“在家长支持下”不能按时完成作业的情况，苗老师不能认同。她说, 不管学生愿意不愿意，作业都要按时写完，如果大家都以父母同意为借口不写作业，学习成绩怎么保证？班级又怎么进行管理？

　　在早读问题上，陆女士认为：由于孩子晚上写作业写到夜里十一二点，第二天再起床过早，对孩子身体不好；再说，教育行政部门早已明文规定不准让学生早读，小学让学生早读就属于违纪行为，早该被制止。

　　苗老师则提出自己的看法：很多学校都让学生早读，我们学校让学生早读也是“应广大家长的强烈要求”。

　　采访中，苗老师也坦率地谈道：私下聊天时，我也曾毫无恶意地评论陆女士的观点新潮，但目前在学校里，学习成绩仍然是最重要的，至少绝大多数家长和学生是这样认为的。

　　苗老师说：哪个班考试成绩差，老师的压力就很大。如果每个同学都像蔡傲那样拖全班后腿，最惨的还是老师。苗老师坚持认为：蔡傲的学习成绩不好，她的家长“不配合学校和老师”，要负主要责任。

　　苗老师坦率地说：现在的学校教育就是这个样子，你改变不了，我改变不了，我只是个普通老师，我只能尽心尽责地教好学生。

　　陆女士却认为，学校进行统一管理，这本无可厚非，但校方不能利用学生和家长的信任，要求事事都要以学习成绩为重，要求学生做任何事情都得整齐划一。学校要根据孩子的个人爱好、需要入手，进行差异化教育，我们的孩子就是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她不能模仿别人的模式，只能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新路，这样的成功，才是她自己的成功。

　　深入调查：

　　蔡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先看蔡傲的“主课”成绩。蔡傲的语文、数学成绩，被苗老师指责为“拖全班后腿”。据蔡傲介绍，期中考试，她的语文考了73分，全班倒数第三名；数学考了49分，全班倒数第二名；她的英语成绩一直没有下过90分。陆女士说：孩子的语文、数学成绩本来属于中上等，但由于和老师有矛盾，严重影响了她的学习兴趣，不应该全怪家长和孩子。

　　再看看蔡傲上学期的“副课”成绩：美术，成绩为“良”；社会课，“优”；自然课，“优”；微机课，“优”；音乐课，“优”。

　　在课外教育上，夫妇俩在孩子身上下了很大工夫：从小让她学习跆拳道；陆女士每次去省内外旅游经常带上蔡傲，让她在旅游的过程中开阔眼界；２００４年，《洛阳晚报》报道“香港明星足球队爱心救助丁一豪事件”时，蔡傲专门来到丁一豪家里，捐助现金３００元……

　　虽然蔡傲是夫妇俩唯一的孩子，但他们从不溺爱孩子。虽然家里经济上比较宽裕，但夫妇俩从不胡乱给蔡傲零花钱。他俩将家里洗衣服、做饭、打扫房间等简单劳动进行“量化考核”：比如承包双休日的家务活，每月给100元零花钱；放假期间自己做饭、洗衣服，可以得到300元零花钱。蔡傲需要零花钱，就必须“劳动致富”。通过这种教育方法，蔡傲不但能够照顾自己，而且会做很多家务活。

　　身心憔悴：

　　蔡傲不敢回校上课

　　出于对学校和老师的恐惧，蔡傲从去年１２月８日起，便辍学在家。除了练习跆拳道、学习电脑打字之外，她只能与父母刚买来的小狗玩。

　　“女儿是我的命根子，我天天在外面干事业，女儿就是我的动力源泉，如果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活着都觉得没意思！”蔡先生用父亲特有的怜爱目光，看着日渐瘦弱的女儿。“如果不是我们发现得及时，一旦女儿真的出了意外，我们可怎么办？”陆女士说，这几天，她和丈夫不敢出门，一天２４小时心惊肉跳地盯着女儿，生怕女儿出一点意外。

　　目前，蔡傲承受的心理压力也很大。在洛阳BBS上，虽然有很多人声援、支持她，但也有一些人抨击她“精神不正常”，一些拥护老师的同学和家长也登录论坛，对她进行抨击。

　　“现在，我真想回到课堂，安安静静上课；课余时间，能轻松地、无障碍地和同学们做游戏。”蔡傲哭着说。

　　前些天，某小学校方多次给蔡家打电话，希望蔡傲早日返校上课。

　　“我也想回校上课，但一想起老师不让同学们和我玩，我就浑身打战。我宁愿辍学或转学，绝对不敢回去上课，我怕，我真的好怕！”蔡傲阴沉着小脸说。

　　“唉，都怪我写了那段笔记，要不是这段话，我现在的日子还会很‘平静’，将就把小学上完，那该多好！”小蔡傲幼稚地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