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文/中 原
老牛师傅接着说:“三是千万别跟人商量逃跑的事。你初来乍到,可能还不知道这鬼地方的厉害,他们明里暗里设了好几道关口,要是跑不掉被抓回来,打断条胳膊打折条腿儿,那算是轻的。”
“可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让他们长期盘剥下去呀!”陈昆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那有啥办法呀?”老牛师傅先叹了口气,然后又说,“既然已经进来了,就急不得。等着吧,猪养肥了总归是有人杀的。你别看这帮家伙怪张狂的,可照这么干下去,他们肯定长不了。这又不是旧社会,我敢说,政府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来收拾他们的!”
老牛师傅的话,让陈昆听了,心里好不凄凉。以前,他曾在中学课堂上听老师讲过“包身工”的故事,对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寄予深深的同情,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也成了一名“包身工”。
当“包身工”的日子,除了活计特别累之外,生活也特别艰苦,一日三餐,除了米饭、馒头之外,偶尔能有一次盐水煮萝卜条,就算是“改善生活”了。由于天天吃不饱、睡不香,还要加班加点地干力气活,再加上心里总想着“稻香村”那事,陈昆日渐消瘦,原本就身材单薄的他,瘦得几乎皮包骨头,像是一阵大风都能刮跑。
老牛师傅看着,非常心疼,就悄悄地劝他,要硬着头皮多吃一点:“照这样下去,恐怕熬不到政府来救咱们,你的身体就会垮掉的。”陈昆知道老牛师傅是真心关心他,再开饭的时候,就硬逼着自己往嘴里多填两口。
2002年12月中旬,西安下了一场雪,天气骤然转冷,外面开始结冰,按照常规,窑场暂时是不能再生产了。老牛师傅就悄悄地跟陈昆说,看样子,场里是该放他们回去过年了。可是,他们等了又等,场里不仅没有停产,反而把活赶得更紧了。
因为上冻,暂时不能再打砖坯,原本被指定拉湿坯的陈昆,临时被派到大窑那儿,帮忙出窑,由窑里向窑外搬运已经烧好的砖头。这天上午10点左右,太阳出来了,外面开始解冻,拉车的便道上一时变得又湿又滑,再加上上上下下的都是陡坡,身单力薄的陈昆一时把握不住车把,竟接连翻了两次车,有一次车把戳在脊梁上,差一点酿成大祸。因为翻车砸坏了一些烧好的砖,场方带班的人不仅不表示同情,甚至硬说他是故意在搞破坏,上去就给了他几耳光,还要扒光他的衣服,把他拉到风口上去“晒腊肉”。最后,幸亏老牛师傅带着众工友一起苦苦求情,陈昆这才躲过了一场灾难。
那天晚上,陈昆把头埋在被窝里,悄悄地抹了半天眼泪。他真后悔,当初不该听信了老板娘的话,就那么稀里糊涂地逃了出来。在他看来,就算真的触犯了法律,被判上几年劳改,也比眼下这种日子好过,他甚至在心里盘算着,等日后从这黑窑场逃出之后,就主动回郑州去“自首”……
日子就像一盘沉重的大磨,就那么一圈接一圈非常艰难地往前推进着。眼看着就快过春节了,场方却依旧没有放人的迹象,于是,有人忍无可忍,开始寻找各种机会想要逃出去,结果,三天两头地总有人被抓回来,打个半死。听着逃跑未遂者那一声声惨叫,老牛师傅总不忘叮嘱陈昆再忍一忍,并咬着牙说:“我就不信,这黑窑场就没人管了!”
事实最终证明,老牛师傅的话是对的——有关方面终于盯上了这个专门欺骗盘剥外地民工的黑窑场,并且伸出了打击的重拳。
2003年1月上旬的一天下午,陈昆他们正像往常一样,从大窑里往外拉砖,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慌忙抬起头来一看,竟有三四辆警车突然开进了黑窑场,荷枪实弹的警察们已将窑场的几个出入口都堵得严严实实的。“政府救我们来了!”老牛师傅把车把往地上一丢,竟激动得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未完待续 (版权所有 拒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