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学功
妻子和我都有写日记的习惯,但彼此不公开。妻子说,谁心里都会有一份“责任田”滋长着丛丛碧绿。我也有同感,所以这并不影响我俩的信任。
但有一次却例外,她给了我她的日记。那是我俩结婚半年后,我出差半个月回来的那天晚上,她坐在摇摆不定的橘黄色烛光下,递给我几页日记,然后倒了两杯葡萄酒,红色的,就坐在对面,托着下巴看着我。
我很诧异,看看她,妻子满眼分明是害羞。
日记的开头是这样:“他这一走,这房间静得怕人。寂寥像黑夜里的浓雾一般,四合着,一层又一层地围拢过来,挤压着我;墙上的钟摆,一声接一声发出刺耳的嘶鸣和颤音,似乎也在感应着我的叹息。窗子上映着一尊一动不动如皮影般的无助身影……”
我震惊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妻子的日记,我既内疚,又感到陌生。她在我心目中,性格是爽朗的,平常与人说话都大大咧咧,连笑声都是高高的,怎么会——
“煤炉灭了几天,几次想生着,最后还是作罢。液化气也没气了,本想去换,平常看他不吭声便换了来,也没在意,我搬了几回也没挪动,出去看看走廊里没一个人,静悄悄的,我的泪就下来了。”
“这几天,外面一有动静,哪怕是轻微的脚步声,我就会屏住气,倾听着,但每次都失望。多次失望后,我就恨起他来,哼,他回来,几天也不理他……”
“今天一天,我都不想吃饭,不知咋的,也不觉饿,难道就像你说的寂寞加孤独等于面包吗?想想该回了,仔细一算才六天,看看日历,原来我多撕了好几页。”
妻子的最后一页日记只一句话:明天,是最后一天了……
那天晚上妻子就在门口站着,看见我,眼眶便湿了,接过包,便扭头进了屋,坐在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前,倒了两杯红红的葡萄酒,烛光一照,火一般。
“我再也不让你出去了,我怎么同意你出差哩。”妻子的祝酒词,低低的声音里夹杂些什么。
我品着这涩涩的甜甜的红葡萄酒,悠长悠长,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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