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文/中 原
终于可以结束“包身工”的生活了,陈昆激动之后又转喜为忧:警方会查出他的真实身份。
警方进入黑窑场之后,先将几名包工头和他们手下的打手们控制住,接着便把民工们集中到一块儿,讲了一些安慰的话,动员他们配合调查,并且表示,一定要尽快查清黑窑场的真相,帮大家把工资追回来,让大家早日带着血汗钱回家去,跟亲人们过上一个团圆节。
那天晚上,老天又下起了小雪。被解救的民工们心里高兴,便三三两两地到附近的小镇上去玩。跟在老牛师傅身后,走在小镇上,想着明天可能面临的盘查,陈昆越想越害怕,便故意掉在后面,然后乘人不备,挤上了一辆开往西安城里的班车。
车到西安之后,陈昆才发现,就因为害怕警方盘查,暴露了真实身份,他不仅放着即将到手的血汗钱不敢要,甚至连当初进场时被扣压的身份证也没有要回来。想着身上只剩下了当初在西安时攒下的二三百块钱,又没有身份证,再逃下去,日子肯定会更加难过,他便又一次想到了回郑州去自首。
就在准备坐车往火车站去的时候,他试着往“稻香村”打电话,想打听一下他逃走之后的情况。可他打“稻香村”的订台电话,竟然是空号,他又拨了拨老板娘的手机,也已停机。
陈昆心里一下子又蒙上了一层更加浓厚的阴云,他意识到,连订台电话都变成了空号,“稻香村”很可能已经关门,而“稻香村”的关门,很可能跟他惹出的那场风波有关。“要是事情非常严重,一判就判个十年二十年的,我这么回去,岂不等于是自讨苦吃?”这么想着,陈昆最终又打消了回郑州自首的念头。
几年之后,陈昆才明白,就是这一闪念,他又一次错失了重启自由之门的良机。
夜越来越深。由于实在无处可去,没有身份证,也无法去住旅社,陈昆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紧邻火车站的一家长途汽车站,在候车室里熬过了一夜。
接下来的几天,陈昆在西安城里提心吊胆地转了很多地方,先后拜访了大小几十家饭店,结果,就因为他无法提供合法的身份证明,人家都不愿雇他。
眼看着再过几天就要过春节了,实在没有地方安身,陈昆终于想到了在黑窑场结识的老牛师傅。陈昆推算,年节已近,老牛师傅他们应该早就拿到工钱,踏上回家的路了。他记得老牛师傅跟他说过家里的地址,并多次对他说,等将来出去之后,有机会一定到家里去喝酒。于是,在2003年农历除夕的前两天早上,他买了一张从西安发往咸阳的长途汽车票,投奔老牛师傅。
老牛师傅的家,离咸阳市还有四十多公里。那天,陈昆一路打听着,转了好几次车,等他风尘仆仆地推开牛家的院门时,已是下午5点多钟了。
老牛师傅当时正在帮邻居家杀猪,被家里人叫回来之后,乍一见陈昆,先是感到非常意外,然后便一把拉住他的手,非常激动地对老伴和两个女儿说:“这是我在那家窑场认识的,我们可是共过患难的朋友哇!”
那天晚上,老牛师傅让老伴做了好多好吃的,说是要跟陈昆来个一醉方休。陈昆长到19岁,从来都没曾喝过白酒,那天,因为实在难却老牛师傅的一番盛情,只好端起酒杯,喝了几杯,不多一会儿,就有了醉意。
那天半夜,陈昆感到一阵口渴,突然醒了过来,没想到一睁眼,竟发现老牛师傅还没睡,正披着棉袄坐在他身边,把热毛巾放在他额头上,帮他醒酒。望着老牛师傅这父亲般的举动,陈昆心头一热,当时差点掉下泪来。
第二天上午,老牛师傅要到附近的集市上去置办年货,就让陈昆跟他一块儿去。路上,老牛师傅突然问陈昆,为啥连即将到手的血汗钱都不领,就不辞而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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