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 原

　　跟老板和同事们不同的是，刚见到报纸时，陈昆心里虽也有些激动，可望着报上刊登的大幅照片，他的心里很快被一种恐慌所替代——他害怕警方或熟人从照片上认出他来。陈昆开始感到后悔，不是后悔救人，而是后悔不该接受记者的采访。

　　可是，越是不想抛头露脸，却越是有人惦记。当天中午，店里来了不少客人，陈昆正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碌着，老板突然喜滋滋地跑进厨房，让他别再做菜了，赶紧去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准备接受电视台的采访。“电视台的还要来？”陈昆一听，心里一下子紧张得不得了。“是啊，正在路上哩！”老板说着，竟伸手硬将陈昆从厨房里拉了出来。

　　把陈昆送回到宿舍之后，老板一再地嘱咐他，见了记者千万别紧张，该说啥就说啥，然后便关上门，高高兴兴地走了。

　　老板一走，陈昆的心里就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在他看来，名字和照片登报，就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如果再让电视台采访，然后拿到电视上一播，看到的人将会更多，没准儿就会有人认出他来，那样，只要人家一个电话，警察随时都会找上门来。咋办？陈昆想来想去，也只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老办法——一走了之。

　　主意拿定之后，陈昆感到事不宜迟，必须马上动身，否则等电视台记者赶到之后，一切就都来不及了。于是，他像上次在西安一样，把几件衣服和两双鞋还有几件日常用品往提包里一塞，拎起来就从后门悄悄地溜了出来。陈昆原本想要直奔小镇东头的长途汽车站，谁知在他溜出后门时，正好赶上一辆拉货的大卡车，就试探着招了招手，没想到卡车停了下来。

　　看见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陈昆就临时编了个听上去很有说服力的理由，说是刚刚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老父亲病得快不行了，让他马上赶回去，恳求司机顺道将他捎到咸阳。司机一看陈昆那急切的神情，竟信以为真，并动了恻隐之心，当即打开另一边的车门，让他坐了上去。

　　卡车重新启动，向小镇外面开去。陈昆从车窗里探出头，回望着生活了两年多的小镇，心里有些不舍，更多的却是苦涩。他觉得，就这么临阵脱逃，不仅对不起一直待他不薄的老板，也对不起那些把他当成英雄的小镇人，更对不起三道沟那对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的老夫妻。

　　卡车开到咸阳时，才下午两点钟。陈昆不敢在市里久留，下车之后，就走到站牌前，挤上了一辆开往火车站方向的公交车。走进火车站售票大厅后，发现有一列开往兰州方向的车即将发动，陈昆似乎连想都没有来得及多想，就掏钱买了一张硬座票……

　　夏天里天气多变，几个小时之后，等陈昆在兰州火车站下车时，才发现兰州正下着瓢泼大雨。因为没带雨具，一时无法出站，望着在出站口走来走去的警察，陈昆就像一只远远望见猫的耗子，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抬。等了一会儿，眼看着夜幕降临，雨却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陈昆只好硬着头皮，冒雨跑向一辆刚刚停靠在站牌边上的公交车，并且一头钻进了车厢里。

　　公交车在兰州的大街小巷穿行着。望着雨幕里的高楼大厦，陈昆一直紧皱着眉头，不知今夜将在何处安身，更不知明天该到什么地方去躲藏……

　　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的，公交车已到了终点站。乘客们先后都下了车，望着陈昆穿着一身湿衣服向车窗外失神张望的样子，女司机笑着提醒他该下车了，并且顺口问了一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呀？”陈昆看了看三十多岁的女司机，一脸愁容地说，他本来是想到兰州来打工的，没想到在火车上把身份证弄丢了，眼下正愁无处安身。

　　女司机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陈昆，然后问他还有没有别的证件。陈昆说，还有一本职业学校发的毕业证。“那就好！那其实也是一种身份证明呀。”女司机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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