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是我父亲的堂弟媳，嫁到我家没多久，二叔被国民党抓了壮丁，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二婶生活孤寂凄凉，整日以泪洗面，常对我母亲哭诉苦情。

　　自母亲生了我以后，二婶便一天三遍往我母亲屋里跑，也不再哭哭啼啼，倒像换了个人似的格外高兴，忙着给我洗尿布、做小衣服，闲下来就抱着我看呀看、亲呀亲。

　　我快半岁时，当地一个有名的恶霸、土匪头子有天来到我家，见二婶颇有姿色，顿生邪念，私下里让二婶给他做一对绣花枕头，说若敢不从就砍了你全家。在那个社会里，已嫁之女若私做绣花枕头，就会被当地的人们视为勾搭奸夫。二婶明知这是败坏门风、遭人唾骂的事儿，但又惧怕这个恶魔加害全家，只得忍气吞声背着人偷做。谁知刚做好的枕头被我不明真相的三奶（二婶的婆婆）发现，她不由分说便劈头盖脑地将二婶责骂一顿。蒙屈含冤又羞又气的二婶一天水米未进，哭得像泪人似的。掌灯时分，两眼红肿的二婶还到我母亲房中，抱起襁褓中的我亲了又亲，看了又看，嘴里不停地喃喃：娃儿快长大！娃儿快长大！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人们就发现二婶吊死在了院里的树上。那年她才20岁！

　　二婶死后，得知实情的三奶悔恨不已，气郁填胸，卧病不起，不久也离开了人世。

　　我虽是兄弟们中唯一见过二婶的，记忆中却没有二婶的影子。但每当清明扫墓站在二婶坟前时，我总好像看见了母亲口中描述的二婶：脑后盘着一个发髻，右脸颊垂着一绺青丝，怀中抱着一个刚满半岁的婴儿，看也看不够，亲也亲不够，嘴里依然重复着她在人世一场留下的那句最后的话：娃儿快长大，娃儿快长大……这时的我，眼泪总禁不住滴落在坟前的黄土地上。

　　“苦命的二婶，我长大了！”

　　（七二五研究所退休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