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浓的老酒醉人不过醉三天,可是乡情这坛老酒醉人却能醉一生。
人越老,这坛酒就越绵厚。
年轻时在外省读书,乡情是啤酒,想起的时候,一股脑儿地往肚子里灌进几瓶,汩汩如甘泉,一下子就能找到“爽歪歪”的感觉。
那时的乡情是童年的伙伴,是与我一起醒来的鸟鸣,是与我一起满山撒欢奔跑的狗儿。当大山收走了太阳,炊烟升起处就传来家家户户喊着千奇百怪、土得掉渣的乳名声。那声声呼喊,是我心中最早的“原声态”:“石头儿回家吃饭了……”“胖丫回家吃饭了……”
这美妙的乡村组曲随着时代的变化消失了,如今谁家也不愿再把小孩子放出去随意撒野了,连乡村的炊烟也都不那么袅袅了,不少人家都用上了沼气、液化气。无论是谁回到自己的故乡,也找不见当年的那分乡情了。
乡情哪儿去了?听惯了的喊儿声,看惯了的冰车,都没了。只有走进自家的老屋,看见了满头银发、一口假牙的姥姥才知道,这里还有我那系着“死结”的乡情。这时的乡情是红酒,不用大杯地喝,只要抿上一小口,那股烈、那股酸、那股甘就都出来了。
如今我与故乡有万里之遥,那边是草原,这边是大海。我的乡情就如一坛老酒了,只要一开启,不用喝进嘴就有点让我醉了。每当街头的铺面挂起春节的对联,我这坛乡情的老酒就启封了,盖也盖不住。
一情、一景、一幕,都鲜活地跳了出来,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连梦中都是故乡的人故乡的土故乡的情。思乡苦,望乡愁,归乡狂,万般情结都由“乡情”这坛老酒而生。乡情怎么就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去呢?恰恰相反,它是时间越久、年纪越大,乡情越浓。
其实我是常有机会回到故乡的。故乡可以重返,但乡情却无法寻觅。故乡的小河虽然流水但不如当年充沛,河上还多了一架为了旅游而建的廊桥;故乡的老井虽然不用了,可是它没有干枯;山顶的那片樟子松还在,山脚下还多了一个度假村,少了鸟的啼鸣,却多了人的喧嚣。
乡情并不是故乡,乡情是自己在故乡的一段记忆,乡情是一个人生命中在故乡的经历,它不是印在故乡的土地上,它只留在自己的记忆中。
尽管我的乡情有忧思,有愁郁,有欢乐,有痛苦,有悲哀,但永远是美丽的,就像那坛老酒能辣你,呛你,却永远会醉你。
作者:阮 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