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是乡下人。

　　阿三想买一台手扶拖拉机，还差一笔钱，于是这天来到城里找他的初中同学毛四。

　　毛四已在城里待了七八年，现在是一家公司的小主管，在阿三眼里，就是一个大人物。

　　见了阿三，毛四很惊讶。好多年没见了，他们一起去喝茶。

　　真是奇怪，这毛四似乎特会察言观色，只要阿三嘴唇一咧，毛四就说：按我们城里人习惯，老朋友第一次见面，只叙旧，不谈别的。一个晚上，阿三竟没找到机会开口。

　　临走时，毛四说：阿三，改日给我打电话。

　　阿三就想，看来还是有机会的。

　　第二天，阿三就拨通了毛四的电话。

　　毛四问：有事吗？阿三说：我记得你说过让我给你打个电话，你忘了吗？毛四就大声地笑了起来：哦，我想你是误会了，那是我们城里人的习惯，说那话是委婉地表示向你告别。

　　城里人怎么有这么多习惯？阿三感到自己成了一个十足的乡巴佬儿。不过，想到借钱的事，他还得跟毛四见面才行，于是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再聊呀？不好意思，现在公司抽不开身，这样吧，改天我们一起吃饭。

　　阿三便笑了，心想在餐桌上提借钱的事最好。

　　两天后，阿三站在毛四的公司大门外叫他。毛四跟出来问：有事吗？阿三说：你说过我们一起吃饭的，今天怎么样？今天不行，公司要开会。阿三就问：那明天呢？毛四说明天也不行。阿三又约了几个日子，毛四还是说不行。阿三就纳闷儿了：既然你这么忙，当初怎么还说约个时间一起吃饭呢？毛四一下子笑了起来：阿三，原来你是说那事啊？呵呵，那只是我们城里人的习惯嘛。

　　阿三闹了个大红脸：看来我打搅你了。你没打搅我，毛四笑道，这样吧，改日我们一起喝一杯。现在我还有事，我先进去了。

　　第二天，毛四正趴在办公桌上写文件，阿三探进头来：毛四哥，你看我们今天出去喝一杯怎么样？这……我正忙着呢。可是，你不是说“改日”吗？我以为……阿三又闹了个大红脸。

　　毛四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阿三，看来你没进过城。城里人的习惯，说“改天我们喝一杯”，那只是一个托辞呀。当时我看见你在公司门外大喊大叫，要让老板知道了，那还得了？所以……

　　阿三便不免伤心起来：既然你不想见我，就明说嘛，干吗还要绕那么多圈子呢？

　　临走，阿三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片：毛四，我走了，这是我的名片，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在旅馆等你。

　　可是，一晃三天过去了，还不见毛四的电话来，阿三就等不及了，拨了个电话过去：毛四，你不会是不想给我打电话吧？毛四糊里糊涂地说：电话？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呀？

　　阿三委屈得差点掉下泪来：我不是给了你一张名片吗？那上面有我的电话。哦，你是说名片啊？毛四呵呵地笑了起来：按照我们城里人的习惯，相互交换名片只是个游戏，往往在进家门前就把它扔掉了。

　　这回，阿三真是没话说了。

　　王祖远／文

　　选自2006年第12期《青春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