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病愈了。我将父亲和母亲一并接到家里，想让他们好好调养一下。

　　一切安顿好后，望着因日夜照顾母亲而憔悴的父亲，我内心的感激之情一点点在胸中膨胀着：“爸，去洗个澡吧。”说完这句话后，我默默地去给父亲放洗澡水。那一刻，哪怕再多说一个字，我都会泪流满面。

　　跟着父亲一起走进洗澡间，我先用自己的手试了水温，感觉舒适后让父亲慢慢地进入水中。

　　薄薄的水雾罩着父亲，从水龙头里流出的水温暖地拍打着父亲的肌肤，丝丝柔情随着雾气再次升腾起来。我坚决地阻止着父亲的任何一个动作，父亲终于明白：他的儿子要给他洗澡。

　　先洗头。我拿出我儿子最喜欢用的海飞丝洗发水，在父亲有着多半白发的头上倒了很多很多后，十指就在父亲发丝间轻轻地摩挲，香气瞬间溢满了整个屋子。父亲节俭地生活了一辈子，他是无论如何舍不得用海飞丝洗头的。父亲常说自己是贱命，不用这么奢侈的东西。今天，父亲却没有拒绝。我一遍又一遍地倒着海飞丝，仿佛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弥补这么多年来对父亲的亏欠。

　　其实我欠父亲的又岂是任何一样物品所能补偿得了的？

　　我忽然察觉到低着头的父亲双肩在微微颤动！父亲在抽泣？也许这是长时间照顾久病的母亲而身心疲惫的无语宣泄，也许这是儿子第一次给他洗头而内心激动无比。

　　我相信后者多些。许多次去医院探视病床上的母亲，让我们欣慰的总是床边父亲那一张坚毅无比的脸。虽然他日渐苍老着，可正是有了坚强不屈的父亲长期守在母亲的病床边，那本该由我们子女来恪守的孝道，竟有劳了我们朴实勤劳的父亲，使得我们做儿女的能安心工作而无后顾之忧。

　　没有说一句安慰父亲的话，我默默地给父亲洗了头，接着洗澡，由着父亲不停地流泪。有时候人是需要流泪的，内心有些东西也许是必须通过流泪的方式才能释放的。

　　缓缓揉搓着父亲那不再有弹性的肌肤，心中仍然无比感慨：我不知道父亲能否通过这样的肌肤之亲，感受到我对他传达的最浓厚的爱意。

　　静静地用毛巾擦干了父亲的头和身体后，我就那般长久地凝望着父亲的脸，凝视着父亲的眼睛……突然，我捕捉到了父亲不好意思的躲闪目光，内心顿时泛起阵阵波澜……

　　父亲啊，今生我能给您的，除了感激就是爱。

　　本版摄影：苏秋罗 杨 健 杨 冉 杨 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