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在北方农村,也就是过大年的时候才舍得割一块猪肉,包饺子炖菜,象征性地让家人沾沾荤腥,吃鱼是一种奢望。
然而,我们家却是年年要吃鱼的。只不过那鱼是娘用面粉捏好上了笼屉蒸出来的面鱼,嘴巴张着,尾巴翘着,白白胖胖的,里面包了豆沙或是糖泥,上完了供再端到桌上,开始听我们一个个摆功。
我们家过年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在吃年夜饭之前,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要把一年里自己做的事挑得意的摆摆,让娘裁判,娘说谁的成绩最大,谁就可以第一个吃到面鱼。
吃面鱼次数最多的要算大姐了。大姐小学毕业就在生产队参加劳动挣工分,供大哥二哥上学。
再就是三哥,三哥长得膀大腰圆的。娘常说,看俺三儿,往后准是个实打实的十二分劳力。
有一年腊月,父亲放假回家过年,买回来一条半斤多重的酥鱼,我们几个嘴上谁也不说,可都在盘算着今年谁能吃上这第一口货真价实的鱼。
那时候兴夜战,腊月二十几了,队里还吹号召集基干民兵开山修地。三哥在排哑炮时,被突然腾空而起的沙土埋在了下面。那个春节成了我们全家永远的痛。当然,那条酥鱼谁也没动,因为它是属于三哥的。
后来,允许做小买卖了,每年腊月少不了有几个推独轮车走村穿巷吆喝着卖酥鱼的,于是每年除夕,在面鱼旁边又多出了一条酥鱼。
大哥参加工作那年,把攒下的二百多块钱交到娘的手上,那年大哥吃了第一口鱼。第二年,二哥考上了当时地区财贸学校,成了我们村第一个中专生,二哥就吃了那年的第一口鱼。
现在娘老了,蒸不动面鱼了。我们过年时总记着挑几条鱼带回家,除夕夜摆上一桌子,三代人围坐在一起,我们还是把一年里的开心事说给娘听。
我们让娘吃第一口鱼,娘却总是不肯,执意夹给考了高分得了奖状的孙子们,自然孩子们心里都是暗暗憋足了劲。
这大概就是过年的意味吧,让人禁不住回头看看过去,踮起脚尖望望将来,从辛酸苦涩里嚼出些生活的味道来,在吉祥和祝福声里,去奔赴又一个希望的约会。
宜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