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多赚些钱,男人从南疆来到北国。那时还是春天,男人给女人写信。他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你放心。就写了这么多,他把信寄给了女人。男人没什么文化,也穷,他和女人一直生活在农村,这是男人第一次出远门。
女人给他回信。字写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画,很认真。女人说家里有我,你在外边好好干吧。就这么多。女人也没有什么文化,因为嫁了男人,也穷。信的末尾,画一只鸽子,嘴里衔一朵花。男人总觉得那只鸽子,有点像鸭子。
然后夏天到了,男人想不到这里也会那么热。他有限的地理知识一直让他认为这里的夏天应该如家乡的秋天一般凉爽。在工地上干活,太阳毒辣辣地烤着,人无处可避,常常头重脚轻。他给女人写信,说这里的夏天很凉快,干活跟纳凉似的,一切都好,放心吧。把信寄出去的当天下午,人就中了暑。他想,还好,老家不通电话,不然,女人来电话问他,他怎么说?他相信敏感的女人能从电话里感知燥热的空气。
几天后他接到女人的回信。信里夹一张照片,是家乡的青山。女人说这是暑期去他们那儿写生的一个大学生帮她拍的。她说,看看家乡的山,就不热了。他听了女人的话,将照片放到床头,闲时看看,心就静了,心静自然凉。突然他觉得女人懂得很多。可是,他不是告诉过女人这儿并不热吗?
然后冬天到了。尽管男人知道这里的冬天非常寒冷,出来前,他带了自认为足够的冬衣,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严寒突然袭来时,男人还是被吓了一跳。那几天里,他终于理解了什么叫滴水成冰。他给女人写信,说这里并不如传说中那样冷。他是缩在被窝里写这封信的,一边写一边瑟瑟发抖。信写完了,封好,还没有寄出去就收到了女人的包裹。是用特快专递寄来的,里面包一件厚厚的棉衣,还夹了一封信。信里说,用特快专递虽然贵些,但总比在外面买一件便宜。又说,是拆了他的旧棉衣,棉花不够,又拆了她的旧棉衣才做成的。天太冷,注意保暖,云云。这是女人最长的一封信,仍然是歪歪扭扭的字,仍然有一只像鸭子的鸽子。男人奇怪,她怎么知道这地方很冷?她怎么知道他的棉衣不够厚?他穿上女人寄过来的新棉衣,立刻通体温暖了。
春节时,男人终于回到了老家。他问女人怎么能在几千里以外知道他那边的天气,女人笑了。她说我虽然不能够看到你那儿刮风下雨,可是,不是还有收音机吗?这一年来,我可是天天听天气预报呢。
原来如此。原来远在几千里以外的女人,每天都在关注着一个陌生地方的天气。只因为,那里有她的男人。
爱情可以富有,可以贫穷;可以浪漫,可以平淡;可以日日厮守,可以时时分离。可是,我相信所有长久的爱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不管你在哪里,你的冷暖,我心时时知。
插图 李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