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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久病床前有孝子
连载·我和李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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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 年 3 月 21 日 星期    【打印】  
连载·我和李敖
  八

  只爱一点点

  我想给自囚的李敖带来快乐,便不时地放些我爱听的音乐,跳我自己发明的女巫舞,在他面前嬉戏。那种时刻我确信他是快乐的、不设防的,他脸上自然流露的老实和羡慕,透露了这些讯息。他告诉我,他的脑子里只记得Denny Boy这首歌,其他的就完全忘记了。

  在感性层面,李敖抱持的是传统未解放的男性价值观,似乎只有性这件事是优于其他各种感受的。然而他的性,也带有自囚的成分,即使在最亲密的时刻,他仍然无法充分融入你的内心。多年的牢狱生活,他已经太习惯于意淫,但意念是物化的,因此在最基本的人之大欲上,他是相当物化的,精神层面的展现几乎完全被压抑了。换言之,你感觉不到他内心深处的爱,似乎展现忘我的爱对他而言是件羞耻的事。如同许多在情感上未开发的男人一样,性带给他的快感,仅限于征服欲的满足。那是一种单向的需求,他需要女人完全臣服于他,只要他的掌控欲和征服欲能得到满足,他对于那个关系的评价通常很高,这点你可以从他的回忆录中饱览无遗。

  而我的幸与不幸,都在于我很早就解放了,而且第一个涉入的两性关系无论在身体、心灵任何一个层面,都曾经是深情的、融入的。但是从父权的角度来看,女人具有丰富的两性经验的确不是件好事,人一旦有了比较,确实不容易认命。两性之爱很难没有条件,它是人类唯一的第一手经验,也是人能达到至乐最快速的途径,所以它容易使人上瘾。正因为它带来的快感太过强烈,你很难不对它产生期望。

  每当我期望和李敖达到合一境地时,却总是发现他一边仰望着天花板上那面象征花花公子的镜子,一边很认真地欣赏着自己的“骑术”,当时我心中的失望可想而知。

  白天李敖写作,我喜欢坐在他的大腿上撒娇,逗他开心,晚上入睡时我喜欢搂着他,和他相拥而眠。这样的示爱举动不是单方面的事,它需要流畅的回应与共鸣,但李敖在示爱上既保留又腼腆。你别看他在回忆录中把自己写成情圣,甚至开放到展示性器官的程度,其实所有夸大的背后,都潜存着一种相反的东西。研究唐璜情结的精神医学报告指出,像唐璜这种类型的情圣其实是最封闭的,对自己最没有信心。他们表面上玩世不恭、游戏人间而又魅力十足,以阿谀或宠爱来表现他们对女人的慷慨,以赢取女人的献身和崇拜,然而在内心深处,他们是不敢付出真情的。

  对这样的心态诠释得最好的,我认为就是李敖自己在牢里所写的一首打油诗《只爱一点点》: 不爱那么多, 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海深, 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 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天长, 我的爱情短。 不爱那么多, 只爱一点点。 别人眉来又眼去, 我只偷看你一眼。

  一向自视为超人的李敖,在人生观上其实并不超越,他和众人是一样的。多年来,李敖以他的文笔、才华、博学和强势推销,成功地把自己铸造成了神、一个时代的叛逆英雄、一个五百年来的白话文豪,于是如我等意志薄弱、叛逆、自认为独特又心怀救赎之梦的读者,便如他所愿地把他当偶像一般来崇拜。然而偶像是只适合远观的,一旦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所有琐碎的真相都会曝光,因为在同居者的眼中既没有伟人,也没有美人。

  与李敖同居,除了深刻地感受到他的自囚、封闭和不敢亲密外,还有他的洁癖、苛求、神经过敏以及这些心态底端的恐惧。譬如我在屋子里一向不穿拖鞋,喜欢光着脚丫到处走,因此脚底经常是灰黑的,李敖对这件事的反应就非常强烈。灰黑的脚底对他来说,简直是一项不道德的罪名,连离婚后他还时常向人提起,当作打击我的话题。(文/胡因梦)

  未完待续        (版权所有 拒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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