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桃花、杏花、梨花都比赛似的开过了。接着，那洋槐花也盛装登场了。

　　我的老家是在一个小山村里，那里，坡头崖垴、房前屋后，都长着洋槐树。每到春天，整个村庄都充溢着甜丝丝的香气，飘得很远很远，离村子半里地都能闻到。

　　我家后园子里有十几株大槐树，高大粗壮，虬枝纵横。每到开花时节，抬头看去，简直是琼枝玉叶，雪云压顶，加之香气缭绕，如临仙境呢。每当这时，祖母、大娘、二娘还有三娘，婆媳四人，就说说笑笑在后园子里摘槐花，两个人拿了竹竿往树枝上叉，两个人弯着腰往竹篮里捡，不时有一小朵一小朵的花儿，从树上掉下来，打着转儿飘呀飘，落在她们头上。轻轻地、轻轻地，如岁月在安详地流淌。

　　那时，我大概有五六岁吧，常托着腮坐在园子里的石头上，看着这光景，一度觉得这眼前就是永远，永远亦如眼前。歇息时，二娘把祖母头上的花儿拈掉，那花儿晶莹剔透，玲珑可爱，二娘舍不得扔，放到嘴里嚼着，幽幽地说：“娘的头上白发多了呢。头茬驹儿，随娘老；二茬驹儿，刚跟上；三茬驹儿，娘撇下。”祖母训斥道：年纪轻轻的胡说什么！年年有这槐花吃，还能老恁快！

　　槐花儿很快采满了几大篮，婆媳四人抬到井边，把家里的瓦盆端出来，花倒进盆里，放上水哗啦啦地洗。洗净，晾干，拌上面，撒上盐，在笼屉里蒸熟，然后加上炒过的姜汁、葱花，拌上蒜泥，再滴几滴小磨香油，槐花菜就做好了。孩子们围在热气腾腾的蒸笼边，举着小碗等着大人盛。那味道香中带甜，糯软可口，是儿时最好吃的东西了，吃完了还踮着脚看看笼屉，已没有了，只好用舌头舔舔嘴唇。这时，往往天已傍晚，别人家的槐花菜也蒸好了，就听见有妇人扯了嗓子叫：“狗蛋儿——回来吃饭——”“丑丫——回来吃饭——”不一会儿，便传来那些小脚丫“噔噔噔”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随即，各家院子里就有了鸡飞狗叫的响动。春日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我长得很大了才悟出二娘话里的忧伤，母亲告诉我，我曾有4位叔叔、6位堂兄因贫穷病饿而夭亡。面前的几个女人有着怎样的哀痛，童稚的心哪会感受到呢？再苦的日子，在小孩眼里，也如花儿开放，盛装的全是快乐呀。祖母在80岁那年故去了，后来，大娘和二娘也都相继跟了去，连年轻的三娘如今也已做了祖母。

　　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在这槐花飘香的季节里，我总觉得她们都好好的在着呢，都在我的脑海里，正给我们做美味的槐花菜。那槐花的香气，一直飘在我的人生里，袅袅不绝。

　　戴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