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比母亲更笨的人了——女红不会，切菜会切破手指；到菜市场买肉要父亲跟着才行，因为她分不出什么样的肉是新鲜的；做菜总是“老三篇”，让人吃得腻味。母亲还粗俗，邋遢，小气，我晚上看书也会招她的骂，她嫌我浪费电。

　　所以，一直以来，我在感情上对母亲是疏远的。

　　后来，我到外地读书工作，回家的机会寥寥，和母亲更日渐疏远。再后来，我交了男朋友，他家境富裕，人也优秀，在我看来与我这样的灰姑娘是扯不到一起的。可当他把喜欢我的地方罗列出来时，我忍不住哭了。因为那些地方，都是我笨拙的母亲逼出来的！比如我能写一手好文，那是我勤勉读书，希望能多一分优雅的气质，以洗去母亲遗传里的粗鄙；比如我能做一手好菜，能织出种种花样精巧的毛衣，那是因为我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做母亲时，不会像我的母亲那样笨拙邋遢；比如我从不像别人那样取得一点成绩就不知天高地厚，那是因为母亲对我不留情面的批评，让我习惯了行为低调不事张扬……

　　去年冬天，我收到父亲寄来的包裹，是一双毛线织的拖鞋。小鸡绒毛一样鲜嫩的颜色，手工稍显粗糙，厚厚的鞋底，脚放进去舒服妥帖。

　　父亲在信里说，这双鞋是你妈织的鞋中最好的一双了，还有很多废品在家里放着呢。父亲又说，也真难为你妈了，她一直那么笨……

　　捧着那双鞋，我忍不住落泪。我只不过在电话里提了一句，说穿高跟鞋站一天脚疼，而我60多岁视力微弱的母亲，就千针万线织了那么多双毛线拖鞋。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的母亲，她是笨拙，粗糙，不够温柔，但作为母亲，她对我的爱，从来都不比任何一个母亲逊色。

　　卫宣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