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站在秋瑾故居她的佩剑照前,至今犹感剑气逼人。岂止是剑气!更是英气!更是侠气!更是浩气!
晚清,遭逢“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变法、革命,风云际会,一时人杰。谭嗣同以血醒世,可逃生而拒逃,慷慨赴死;陈天华奋身跳海,以警国人;邹容19岁就以《革命军》一书蜚声海内外,捐躯时不过21岁;林觉民书别爱妻举义羊城埋骨黄花冈;彭家珍以玉石俱焚之气慨掷弹刺毙清廷巨憝……然多为奇男子,唯秋瑾以巾帼跻身其中,乃雄中之英,星中之月,山中之水,刚中之柔。从此,青史那一页上诸多钢铁般的姓名中,有了一个柔和的芳名。
我去凭吊绍兴城中的秋瑾故居,是在参观了鲁迅故居之后。这两位绍兴老乡,身后故居的人气,可谓天上地下。鲁迅故居门庭若市,赚得盆满钵盈;秋瑾故居门可罗雀,我们去时,参观者只有我们一行三人,只看见一个卖门票的管理员在那里无精打采地耗着。故居内,蜡像秋瑾静静地坐在卧室里,落寞冷清。此景此情,使人不禁顿生感叹:今天已不是一个壮怀激烈、慨当以慷的时代,“鉴湖女侠”和她的琴心剑胆,早已淡出了这个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时代,远远地留在了历史上。
秋瑾鲁迅,两个老乡,上世纪初几乎同时留学东洋。他们两个又都曾以血为题,写下诗篇。鲁迅的诗句是:“我以我血荐轩辕”;秋瑾的诗句是:“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但最后兑现了这血的诗句,真的以血荐了“轩辕”的,不是男儿鲁迅,而是女儿秋瑾。史载:秋瑾1906年从日本回国从事反清革命;1907年与徐锡麟相约在皖、浙同时起事,事败,徐于安庆被杀,秋瑾于绍兴被捕,英勇不屈,写下“秋风秋雨愁煞人”之绝笔,就义于绍兴古轩亭口,时年29岁。此距今正好100年。
鲁迅在日本时,革命党也曾要派他回国暗杀清廷要员,但鲁迅拒绝了。这种拒绝,到底是鲁迅对这种暗杀方式的不认同,还是怯阵?已不可考。我倒倾向于前者。但即使是后者,似也不应因此苛求青年鲁迅,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力,也不因此稍减他以后的伟大。“去留肝胆两昆仑”。
鲁迅与秋瑾,都为中国贡献了自己,都是青史上伟大的名字。而秋瑾,以一个女子29岁的生命,如一道强烈的闪电,把全部的生命和能量聚集在短暂的一刹那,对漫天的黑暗拼死一搏,虽不能立时消除黑暗,而且迅速被黑暗吞没,但闪电至少告诉黑暗中的人们,这世上还有光明在!这样的生命,哪怕是过了100年,也不应被冷落。当年拒绝搞暗杀的鲁迅,对这样的生命不仅不曾漠视,而且充满敬仰。他后来以秋瑾事迹为原型,写下了著名小说《药》。
常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其实,自宋之后,南国吴越楚之慷慨悲歌之士,不仅不逊北国燕赵,还胜一筹。比如宋末丹心宰相、江西人文天祥,明末反清少年、江浙人夏完淳,清末改革身殉者、湖南人谭嗣同,还有这位“不惜千金买宝刀”的绍兴女侠秋瑾……南人浩然之气,直薄云天!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站在秋瑾故居她的佩剑照前,至今犹感剑气逼人。岂止是剑气!更是英气!更是侠气!更是浩气!是我们民族精英几千年一以贯之的正气!从屈原、荆轲到谭嗣同、秋瑾,他们所处的时代背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远,但他们所秉持的正气会穿透所有的时代,是中华民族永远的精神高地。正如文天祥《正气歌》所云:“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正是有了这样的高地,这个民族才没有被灾难淹没,没有被俗欲淹没,走到了今天。
毛泽东说过的许多话,今天早已不能“一句顶一万句”了,但他有一句说得十分通俗、十分口语的话,应该永远顶一万句,这句话是:“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这种精神,不就是秋瑾们用生命沛然化之的天地正气吗?
秋瑾离去100年了。在纷繁喧闹、追名逐利的当下,秋瑾故居冷落如秋。但愿她的精神,不会像她的故居一样,被人冷落。
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