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祥手迹 　　本版图片 记者 陈占举 摄 　　冯玉祥将军 　　(1882年～1948年)

　　冯玉祥(1882年～1948年)是很有个性的传奇军人。他不是洛阳人，但他在洛阳破除迷信、怒砸神像、禁烟禁毒、命令女人放开裹脚、枪毙洛阳县县长的故事，至今仍让“老洛阳”津津乐道。家住洛阳老城的刘伯欣先生，前日带着记者重走当年冯玉祥经过的大街小巷。当走到老城西大街时，他说：过去这里有一家饭馆，名叫四海春，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洛阳最有名的饭馆，当时老城一带的百姓，就是在这里认识冯玉祥的。

　　那么，我们也从这里开始，讲讲冯将军在洛阳的故事吧。

　　一

　　１９２７年５月，冯玉祥再次来到洛阳。

　　这一次他是打进洛阳的。这位祖籍安徽、出生在河北的传奇军人，当年４５岁，率领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攻进洛阳，与固守洛阳的奉军激战，于5月２６日攻克洛阳，俘获奉军２万人。

　　据洛阳文史专家董高生先生讲：冯玉祥与洛阳缘分深深，他来洛阳之前，其奇闻轶事已为洛阳军界知晓。此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伙食简单，衣着朴素。驻军洛阳后，他应邀到西大街四海春吃饭，街上的人想看看他长得什么样，不一会儿就把饭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手下通报这一情况后，同席的人都劝他安心用餐，不要理会。他却放下筷子说：“这有啥？出去见见！”他昂首出了饭馆，站在门口说：“我就是冯玉祥，看吧！”于是大家都伸长脖子看他，只见一个高大的汉子，没穿军服，着粗布长袍，不像威风凛凛的将军，倒像个推独轮车的壮汉。

　　洛阳百姓见他这样，很是欢喜，不惧他，也不笑他，竟和他粗声大气地聊了几句。随后他吃他的饭，众人也说笑着离去。从此，洛阳人都说冯玉祥不端架子、平易近人、和蔼有趣。

　　说他和蔼，其实他的“辣”是有名的，闹将起来，敢把天捅个窟窿：早在攻入洛阳城之前，也就是1924年11月5日，他派鹿钟麟率部荷枪实弹进入紫禁城，命令退位清帝溥仪立即出宫，书写了中国近代史上惊人的一笔。

　　他驻军洛阳后，在如今的青年宫所在地办公。当时这里屋宇连栋，是豫西行政长官公署。一天，冯玉祥正在办公，有人前来举报，说洛阳县县长郝际华嫖娼。冯玉祥一听：这还了得！身为地方父母官，不彰显清正之气，反污染百姓视听，于是拍案而起，说：把这人带来审问！

　　于是郝际华被押到冯玉祥跟前。一调查一审问，果然证据确凿，这位县长确实嫖娼了。冯玉祥大怒，下令把他枪毙了。可怜那个县官，虽然知道自己犯下大罪，但想着不论怎样也该有个立案程序吧，大不了落个“秋后问斩”，也好多活几天。殊不知在战争年代，当场定罪当场问斩，实属平常事，地方行政官遇到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就像微风遇到飓风，一下子就被吹散了。

　　这件事让洛阳人看到了老冯厉害的一面，他复杂多变，不讲情面，使人敬畏。

　　二

　　洛阳在中国近代史上地位重要，早在民国十二年（1923年）８月，吴佩孚就把河南省公署由开封迁到了洛阳，洛阳成为河南省会。

　　民国十六年（1927年）５月，冯玉祥担任河南省主席，坐镇洛阳，大刀阔斧地破除迷信、打土匪、建学校、改地名，变革剧烈，攻势凌厉。

　　据至今健在的老城人回忆，他们的母亲辈当中，就有在冯玉祥命令之下放开裹脚的。这个冯将军太厉害，太不讲情面，成立了“查脚队”，由地方差役带路，大兵跟随其后，挨家挨户检查登记。女人凡是在规定时限内没有放脚的，就会受到严厉处罚。

　　当时抓“反面典型”的办法是：把不愿放脚的妇女的裹脚布收缴，挑起来游街示众。这一招使裹脚的妇女非常害怕，因为妇女自缠足以来，那双脚早已不是脚，已被畸形文化视为与性有关，拿今天的话说，这等于当众走光，被示众者十分羞惭，于是全城闻风而动，妇女纷纷放脚。

　　接着是破除迷信、砸毁神像。当时洛阳城内庙宇很多，冯玉祥发出“破除迷信、捣毁庙宇和寺院”的命令，一时间军警满街，四处寻找庙宇。河南府城隍庙的大门在老城西大街上，庙宇规模宏大，占地１２０亩，但很快被发现了——洛阳有城隍出巡旧俗，每年农历七月十五，善男信女张开黄罗伞将城隍爷木雕像抬出，鸣锣开道，仪仗威严。出巡队伍浩浩荡荡，走遍四关四隅，最后再将城隍爷塑像送入庙内。这种民间的游行，哪里经得起政治上的一场飓风？当威严的城隍爷遇上冯玉祥这位衣着朴素的军人时，其神威瞬间便扫地了。士兵们将十殿阎君、十县城隍及因果报应故事泥塑等悉数毁掉。

　　从1927年到1930年，冯玉祥在洛阳开办民众教育馆，聘请教师开启民智，荡涤民众头脑中的陈旧观念。同时他下令修筑体育场，倡导锻炼身体；又开办贫民小学（后改为私立复旦中学），禁烟禁毒，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破旧立新运动。

　　冯玉祥喜欢洛阳这座城市，尚未入主河南和担任河南省主席之前，他就多次到过洛阳。在这次“破除迷信、捣毁庙宇和寺院”运动之后，他大笔一挥，把城隍庙改成了中山公园，让老百姓进去锻炼身体。

　　在城隍庙附近，当时还有一条街没有命名，原是一些清苦人家的散居之地，立着一座大关庙，敬奉的是关公。１９２０年吴佩孚进驻洛阳后，在大关庙内添加了岳飞塑像，遂将大关庙改称关岳庙。１９２７年冯玉祥到洛阳后，根据关羽“义勇”之品行，将此街命名为“义勇街”。后几经变迁，关岳庙不存，义勇街却在，一直沿用至今。

　　说来也怪，冯玉祥驰骋疆场，到了哪里，什么庙宇都敢砸，唯独不砸关帝庙，并交代兵士不得动关帝庙的一砖一瓦。人都说冯玉祥效法先贤有板有眼，很是“正经”，其实有时候他“很不正经”，老干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喜欢讽刺、挖苦人，留下不少掌故。

　　三

　　在洛阳，他讽刺挖苦的对象是吴佩孚，有一次差点把老吴的寿筵搅黄。

　　１９２３年４月２２日，吴佩孚在洛阳过５０岁大寿。这个吴佩孚，与洛阳的缘分更深，他1920年便驻军洛阳遥控天下，当时正是他权力鼎盛时期，于是在京沪两地报纸刊登了《谢入洛宾客启》。这等于发出广告，邀请名人来洛为他祝寿。当时共来了７００多位宿将名儒，连溥仪也派其“摄政王”前来贺寿。曾名震朝野的维新派领袖、著名学者康有为赶到洛阳后，送上亲笔书写的寿联：“牧野鹰扬，百岁功勋才半纪；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老吴看后十分高兴，一时间洛阳冠盖如云，灯红酒绿，好不热闹。

　　冯玉祥却与众不同，他当时虽是吴佩孚手下的高级将领，但看不惯吴佩孚的为人。吴佩孚过５０岁大寿，他竟派人送来一坛清水，给老吴办了个大大的难堪。吴佩孚见了这份“寿礼”，大为恼怒，但也没有办法。康有为赶紧出面打圆场，劝吴佩孚“不要动怒”，硬将这坛清水跟《庄子》联系起来，说冯玉祥的意思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寓意送礼之人、受礼之人都是君子。吴佩孚也略懂典故，很机智地借机下了台阶，对众人道：“好好，还是焕章深知我也！”

　　其实，这坛清水，是冯玉祥故意报复吴佩孚的“毛毛雨”。原来，冯玉祥喜欢直谏，常给吴佩孚提意见，而老吴自恃读书多，不吃这一套，遇到老冯提意见，就东拉西扯岔开话题。有一次，在西工兵营，两人谈论如何拒绝日本军事顾问之事，冯玉祥趁机说出自己对日外交观点，滔滔不绝，言词中肯。不料吴佩孚很反感，听后哈哈大笑：“日本人的问题不必看重，日本人都是中国移民，他们的老祖宗，就是出生在我老家山东蓬莱附近的徐福。所以日本人连说话都带着俺老家的口音。你放心，如果将来中日交战，我只要打个电话给日本天皇，把这层关系告诉他，让他知道一些历史渊源，日本就不会让中国为难了，日本的问题就解决了！”

　　冯玉祥一心想着国家大事，没听出这是在开玩笑，接着建议道：“玉帅（吴佩孚字子玉），我们应赶快建立空军，培养空军人才，免得将来中国落后挨打。”吴佩孚听后，又哈哈大笑，说：“亏你现在还是河南督军！难道你不知道河南是风筝的故乡吗？哼!飞机有什么了不起！我们的祖先早就懂得放风筝，外国人的飞机，还不是模仿我国风筝造出来的？你放心，如果敌人使用飞机作战，咱们就在天上放满风筝，把飞机挂下来！这个很容易，连小孩子都会放风筝。”

　　你听听这些话，哪一句是正经话！冯玉祥心想，你不正经办事，我也不正儿八经跟你办事。可他还是想劝劝吴佩孚干点正事。当时正值河南大旱，洛阳禾苗将枯，于是他建议：“现在洛阳旱象严重，得想办法增加水利设施，抗旱保苗。”按说这个提议本不是什么军国大事，也是完全可以实现的，吴佩孚不应该再开玩笑了，但吴佩孚却故作神秘，说：“这个事嘛，你也不用着急，待我起个卦算算。”于是他从桌子上拿过签筒，取出几枚铜钱，嘴里念念有词，一连掷了好几次，很兴奋地说：“不用着急，明天下雨！”

　　冯玉祥诧异，问：“明天啥时辰下雨？”

　　吴佩孚想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说：“下午两点半。”

　　“洛阳哪个方向？”冯玉祥问。

　　“西北方！”吴佩孚语气肯定。

　　谁料，第二天天气一直晴好，冯玉祥朝洛阳上空望望，一片浮云都没有。到了下午３点，并无一滴雨落下，冯玉祥便来到吴佩孚的办公室，当面质问他：“玉帅，你说的雨在哪儿呀！”

　　吴佩孚不慌不忙地回答：“已经在下啦！雨很大，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吗？”冯玉祥很生气，看看天，骄阳似火，于是大声问道：“雨在哪里呀？”吴佩孚不假思索地答道：“洛阳西北方向——莫斯科！”

　　于是，冯玉祥知道吴佩孚是在耍笑他，就故意在老吴庆５０岁大寿时送来一坛水，寓意吴佩孚不过是一坛水而已，根本不值得一提。这层意思，却被康有为进行了巧妙解读。

　　冯玉祥一生传奇多多，最大的“传奇”是上了1928年7月2日美国《时代》杂志封面，照片是他的头部特写，说明很简洁：“中国的基督教战士，变乌合之众为规矩之军。”这里之所以说他是“基督教战士”，是因为他信奉基督教，甚至命令他的士兵都念《圣经》，按照牧师们的训导祈祷。在军阀混战的年代，这些做法很引人注目，令人好奇。

　　如今，在洛阳还有许多关于他的传说，他留下的《冯玉祥施政纲领碑》，在千唐志斋和民俗博物馆里都能看到，而他的故事也还在民间走动，不定啥时就来到了你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