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以为,洛阳四周山水形胜,重渡沟秀,木札岭幽,白云山奇,神灵寨灵。
神灵寨的灵气在于山高谷深,潭瀑成群。山顶有石瀑,谷底有清泉。深秋时节,漫山红透,层林尽染,白花花的泉水挟着红叶,从一道道木桥下潺潺流过。平日里,游览者并不多,大多时候,山寨是空寂的,满山满谷的杂草野花,青了黄,黄了青,默默地开合。神灵寨的美,于我,最难忘的,是在山中一夜。
记得那年深秋,携先生小女一道前往。到景区时,已是下午两三点,谷口有家庭式的小旅馆,大多数人都选择住在那里,第二天起来一口气把神灵寨游完。我的女儿还小,才三四岁,估计一天游不完,于是,我们决定今天就上去,能走多远算多远,晚上在谷底找一处旅馆住下,第二天接着走。
但我们错了,谷底并没有旅馆!我们才走了一小半路,太阳就落了山。虫声渐躁,地气慢慢上升,夹杂着苦蒿、清泉的香。抬头看看,半山腰的小路边有一个小卖部,坐着一对夫妻。我问他们,前边可还有旅馆?他们说,没有了,接着又说,你们可以住这里的。我四面一看,哪里有房子!只不过有个五六根树干围起的蛇皮棚子,山间的夜,风大,肯定会冷……
看我们迟疑,女人说,不冷的,我们天天就住在这儿,多给你们弄床被子就是了,厚的。
既如此,便住下。夜里,黑,像浓得化不开的墨。山里没电,女人点了蜡烛,抱来两床厚被子,还细心地拿来了小手电筒,说,晚上起夜用,又说,外边黑,门口有台阶,一定要小心。望着薄如纸的帐蓬,我忧心忡忡地问女人,夜里,安全吗?女人笑了,说安全得很,深山老林的,没人来,放心睡吧。
记忆里的夜,好像从来没这样静过,当然,也可以说,从没有这样热闹过。隔壁帐蓬里,女人跟男人在窃窃私语,今天收了多少钱,娃下月抽空去趟他姥姥家……似耳语,低,却绣花针似的尖,刺破两个帐子,幽幽传来,翻身,竹床吱吱呀呀地响。
山风吹着帐蓬,哗啦啦,哗啦啦。我静静地躺着,脚后跟直指的,是深山老林,枕头下,是溪流清泉。满山都在悸动,是穿林而过的风声,是瀑布跌在石上的碎裂声,是泉水绕树攀石的淙淙声,没完没了。半夜醒来,总疑心是在下雨,等拿了手电,出帐蓬看时,却只见满天星光。风冷冷地,吹出一身鸡皮疙瘩,泉水微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喳——”一声从头上掠过。在这深林中的夜里,有一种神秘,铺天盖地,深不可测,那是源于自然的一种威慑,在这无边的黑暗和绝响里,我,渺小得似一只夜莺……
清晨,在鸟的啁啾声中醒来,去剑插泉边上洗漱,见那男人提了桶来打水,男人说,这水,甜,比你们城里的自来水干净多了。说完,笑,露出白白的牙。
女人正在山脚下做饭,玉米糁煮花生。傍山的地上挖个坑,上面支砖,砖上放锅,烧的是枯枝败叶。女人说,用柴煮稀饭,大火,香得很。我看着一地的红叶,想起那句诗:“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在她这里,竟成了“煮粥烧红叶”。那个韵味,嘿,想想就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