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灯下走笔 李 君 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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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各自住在各自的衣服里”──张爱玲的妙言深刻到骨子里。
想像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旧上海,“出名要趁早”的才女张爱玲着一袭旗袍,坐着人力车来往于十里洋场,该是一件多么风雅的事。
思绪驰骋的我此刻正“住”在一套笔挺的雅戈尔西服里,在城市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阳光从高楼的缝隙间洒下来,偶抬头,与人行天桥上倚栏远眺、着方格风衣的女孩打了个照面。微风中,淡红色风衣的衣角轻飘着,和她披肩长发飘逸的方向刚好一致,目光在高处的她,远远地看着人流与车流。想那不远的高楼上,也定有一位捧着诗书的少女正撩开淡蓝色的窗帘,把她看成了一道风景,便不觉痴了。
恍惚记得古时着一袭长袍、佩一方宝剑招摇过市的好汉,正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忽听楼下有人打劫,便抽出宝剑飞身下楼。果然一副好身手!在围观者的喝彩声中,双手一拱便手抚宝剑,一袭长袍飘飘而去。
可今日江湖已不是昨日江湖。楼下,有窃贼偷包,立在窗口,不言飞身下楼,就是让其大声呵斥一下也没勇气。空调房里,脱下的西装像一张失色的皮挂在衣架上,男人们气定神闲地当着看客,享受着现场直播的得意,身罩羊毛衫的身体温顺得就像绵羊。近在咫尺的喧嚣似乎远在上个世纪,并不关乎他的生活。
女孩儿家是季节的信使,春来着一身桃红,夏来着一袭白裙,秋来着一身黄衫,冬来着一袭风衣——永远一副袅袅婷婷的模样。美妙的身段、娴静的气质,在各色着装里毕现。
城市的彩色风景中,没有女孩儿花枝招展的走动,就失却了一分韵致;公园碧绿的草坪上,没有女孩儿裙袂的舞动,就显不出蓬勃的生机;湖岸的石径上,没有着月白色衣裳的女孩儿缓步前行想着心事,就飘逸不出优美的诗句;河边的杨柳下,没有着淡蓝色衬衣的女孩儿靠在树上回忆往事,就滋生不了淡淡的相思。
比起电脑、彩电、音响来,女孩儿最青睐的还是衣裳。慧眼的张爱玲早就发现,女人的衣橱里永远缺少一件衣裳。
老是怀疑逝去的日子就像穿衣,总是在加加减减,而不愿远去的恰是留在幼小心灵的一分记忆。
孩提时,男孩子谁没有羡慕过民警的警服、解放军的军装?求学时,父母挂在嘴边激励我们最多的话语就是,好好念书,长大了才能穿上一身制服。在巴望子女成才的父母眼中,就是能让孩子的身体住在公家发的制服里。威严的制服寄托着多少人的奢望与梦想。事实上,衣服也是一种图腾啊。
房子是晚上的住所,衣服是白天的房子。每个人都是住在各自的衣服里感受大千世界的。
驻足街头,这些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的各色人等,因生计、因事业、因财富、因名誉,大多脸色凝重如霜。这些穿着不同款式不同颜色衣服的人们都在奔向各自的那一方小舞台。
滚滚红尘中,来自生活的重压、疾病的折磨、事业的烦恼、人事的纷争,已把我们耗得筋疲力尽。谁能贴心贴肝地呵护我们?谁能与我们形影不离?唯有这一身合体的衣服,能让我们强打起精神。裙子也好,西装也罢,那是能够容纳我们身心的温暖之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