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的第一天,我没在学校,我那会儿正忙着和隔壁家的二牛、小虎玩陀螺、滚铁环、弹玻璃珠子。上课?有什么要紧的!反正,混到小学毕业,还不是跟我爸一样,卷着裤脚下地割稻子去。
傍晚时分,他找到我家。
见到他的一刹那,我有点吃惊——他的打扮不是我见惯了的肮脏的布鞋、高卷的裤脚和邋遢的外套,而是干净熨帖的白色衬衣、笔挺的青灰色长裤和光亮鉴人的黑色皮鞋。我一下就对这个人有了好感,甚至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我以为他要向我爸妈告状,他却说:“来,陪老师随便走走吧。”我和他在村里乱逛,好奇的村人不住跟我打听:“这是谁呀?你家亲戚?”“是我老师。”说这话时,我有点自豪,他是个体面人。
到了村口,我到底憋不住了,问他:“老师,你来找我,是要批评我今天逃学吗?”他笑笑,在小河边坐下。他顺手捡了块小石头,往对岸丢,“哧”一下就过了河。他拍拍手上的土,说:“这条河,真小啊!”“是很小。”我随口应和。
他转头看我:“知道中国最大的河吗?”
这个容易!“长江。”我说,有点得意,这样子就想难倒我?差得远了!
“你见过真正的长江吗?”他继续问。
这下子我沉默了。我所居住的小山村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我的父亲成天在泥地里忙活,母亲成天在家里忙活,而我,成天和小伙伴们旷课在野地里疯玩。长江?我连做梦都没想过要去看看它的模样。
“长江是非常宏伟的,它和我们面前这条不灰不蓝漂着菜叶子的小河是完全不同的。”他顿了顿,把手里卷着的一张纸摊开,原来是一张地图,“我们的祖国博大辽阔……在我们祖国之外,还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很多时候,成长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对于我就是如此。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旷课,我一步一步地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然后是北方的一所大学,然后是不错的一份工作,我亲眼目睹了长江以及远方更多更美好的事物……
当我们回过头看自己的成长历程时,一定都会有这样一位用心良苦的老师,他为我们默默种下一颗梦想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