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浪花/因为追求大海而搁浅/我是清风/因为追求自由而遭遇障碍/我是小草/因为追求阳光而遭践踏…… 呵,我往往失败/因为向往,因为自信/因为不服命运的安排……
这是河南人民广播电台《田园》栏目于1990年2月1日播发的一首配乐诗的一部分。这首诗作的发表,改变了偃师市首阳山镇石桥村残疾青年锁西文的人生道路。
一场病决定了他一生的艰辛
锁西文出生于1964年,他的父亲是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虽然在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已回家务农,但父亲在家乡一直是个受人尊敬的人。
不幸的来临往往毫无征兆。锁西文一岁多时,有一天,突然发高烧,经过几天几夜的治疗,高烧退下去了,但锁西文再也站不起来了——他的四肢软得像面条一样无力地耷拉着,整日无助地或卧在床上、或躺在母亲的怀抱里,一家人的生活从此没有平静过。
在自己的孩子遭受不幸时,父母往往能迸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1965年,“三年自然灾害”刚刚过去不久,席卷神州大地的“文化大革命”即将来临,在经济极度贫困、政治生活风高浪大的时候,锁西文的父母开始了为孩子看病的艰难历程,郑州、巩义、许昌……父母到过多少地方、走过多少路,无人能统计出来,但人们知道的是他们家除房子外,能卖的都卖了,能借到钱的地方都借了。当时,锁西文刚上初中的姐姐也因此早早地辍学回家挣工分。
就这样奔波了三四年,父母未能看到锁西文站立起来,但让他们稍感欣慰的是,儿子的上肢功能慢慢得到了恢复,3岁多后,他可以在地上爬行了。
8岁那年,锁西文开始到村里的小学上学。他们的村子较大,他家住的地方离学校有近1公里的路程,怎么去学校成了难题。幸好村里一个好心的木匠免费给他做了一个手推三轮车,由父母和老师、同学轮流接送他上学。
由于上学的机会来之不易,锁西文学习十分刻苦、认真,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凭借手推三轮车,他在村里读完了初中。想上高中,就要到离家较远的地方。那时虽然恢复了高考,但高校尚未对残疾青年敞开大门,锁西文只好结束了自己7年的学校生活(那时小学和初中的学制分别为5年和2年),回到了家中。
一组报道让他走出了绝望的泥潭
十五六岁的他远离社会生活,天天闷在家里,那是何等痛苦甚至绝望的事儿啊!
和其他从学校回家的同龄人相比,令锁西文难以忍受的是他的活动区域的狭小,小时候出门靠爬,现在长大了,他找来一个小板凳,靠挪动板凳移动身体。这样另类的“走”法常招来别人异样的目光,有着强烈自尊心的锁西文因此很少出自家院门。
和孤独相比,看不到希望更像毒蛇一样咬着锁西文的心。特别是昔日和自己学习成绩相仿的同学一个个走进了大学校门,这更让锁西文心如死灰。回家之初的几年里,锁西文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仅是一个废人,而且是家庭的拖累,正是因为有了我,家里的生活才过得这样难、这样苦,因此轻生的念头一直在他心里盘旋,他几次轻生均被有防备的父母发觉。
为了让儿子早日走出绝望的阴影,锁西文的父亲除了反复做儿子的思想工作外,还为儿子找来了大量励志书籍和文章。父亲的心血没有白费,上世纪80年代初,残疾青年张海迪的事迹经媒体报道后,锁西文深受感动,就像那个时候的许多年轻人一样,身残志坚、不向命运低头的张海迪的事迹在锁西文的心中产生了强烈的震撼,这种震撼所产生的直接结果,就是使锁西文下定决心像张海迪那样去面对人生。
一个梦想让他的生活充满阳光
上世纪80年代初,文学创作之风十分兴盛,当作家、诗人成了不少有志青年的梦想,锁西文也加入了这支浩浩荡荡的“梦想大军”。
儿子有这样的志向,父母自然是大力支持。在他们的帮助下,锁西文买来了大量文学书籍,并报名参加了几家杂志社函授创作学习班,开始圆自己的“诗人梦”。
锁西文说,在他的诗歌创作道路上,偃师县(现偃师市)文化馆的赵维汉老师对他的帮助最大。当时,偃师县文化馆创办了一个刊物《偃师文艺》,赵维汉是该刊编辑。对于锁西文所投的稿件,赵维汉每次都会回信,除了指出他在创作上的不足,还不断对他进行鼓励和指导。锁西文说,赵维汉老师的来信使他相信自己每天都在进步,成功已离他越来越近了,因此他创作的劲头更足了。
1983年2月13日,这个日子锁西文记得很清楚,他的处女作《日历》在《偃师文艺》上发表了。虽然已过去了20多年,但提起这首4行短诗,锁西文仍能随口吟出:“一张张,一页页/那样无情地闪去/伴着昨天的阳光、空气/一同飘逝得无踪无迹……”
这首稿酬为1元的小诗,让锁西文的大脑处于高度亢奋状态,他几天几夜睡不着觉。看着自己的诗作和名字变成了铅字,他就像在享用一杯陈年美酒,那酒香让他飘飘欲仙……之后,锁西文的诗作开始陆续见诸报刊和广播电台。锁西文觉得,他的人生之路从此将洒满阳光。
一首诗为他带来了传奇爱情
上世纪90年代初,锁西文的诗歌创作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进入人生黄金时期。
1990年1月19日,对锁西文来说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这一天,上帝似乎给了锁西文特殊的灵感,当天晚上,诗兴大发的他写出了自己的代表作——39行长诗《我往往失败》。第二天一早,他就把这首十分满意的诗作寄给了河南人民广播电台《田园》栏目。
同年2月1日,《田园》以配乐诗的形式将这首诗作播出,并对作者锁西文进行了介绍。一时间,这发自心灵深处的呐喊,拨动了许多人的心弦。信件从四面八方“飞”进了锁西文的那间斗室。这些来信既有对他诗作的赞许,也有对他不屈精神的赞誉,也有一颗颗春情萌动的芳心在向他诉说倾慕之情……更有一些大胆的姑娘,揭下羞涩的面纱,大老远地来到锁西文家,以求与他直接交流……
在许许多多的来信中,登封姑娘郑淑娟的信件引起了锁西文的注意。小郑不仅是一个文学“发烧友”,文笔还相当好,特别是她的一些见解,经常和锁西文碰撞出创作的火花,于是他们的书信往来自然而然就多了起来。思想碰撞的火花终于引燃了爱情之火,1990年8月的一天,郑淑娟一路打听着从登封来到锁西文家,由于有数十封书信的铺垫,二人一见如故,彻夜长谈……
郑淑娟和锁西文的恋爱,不可避免地遭到了郑淑娟家人的强烈反对。郑淑娟的父亲是登封县(现登封市)一个乡里的供销社主任,郑淑娟也是供销社的正式职工,在父母和常人的眼中,郑淑娟无论如何也不该找一个残疾人对象,但倔强的郑淑娟无论家人采取何种措施,仍一门心思地要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生活。1990年年底,郑淑娟辞掉工作,只身来到锁西文家,毅然决然地和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在爱情的滋润下,这一年锁西文的多首诗作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诗刊》等国家级媒体播出、刊登,锁西文的诗名也越来越盛。在郑淑娟的协助下,锁西文成立了绿荫文学笔友会,和全国各地的文学爱好者交流。结果,先后有1000余人加入他的笔友会。
锁西文说,那时他收到的信件除港澳台外,国内各个省份的都有,甚至还有留学生从日本给他寄来信件;写信的人几乎各行各业的都有,他甚至还收到了一些在监狱服刑的犯人的来信。广东一名姓黄的女商人还给他买了一辆电动车托运过来,使他实现了自己的一个梦想——到15公里外的黄河公路大桥上感受一下黄河的风……
那段日子是锁西文生活中的黄金时期,至今他还保留有1万余封全国各地的来信。回忆起那段日子,锁西文看着天空的深处说:“那时,乡里的邮电所对寄给我的信件每天都要派专人投送……”
一种信念支撑着他生命的大厦
日前,我们来到锁西文家时,他正在院子里收拾刚刚从地里收回来的豆子。他说,妻子正在地里忙,农活主要靠妻子干,他只能做配角,这些年可苦了妻子,她原来在娘家的时候根本不会干农活,所有农活都是在嫁给他之后才学会的。
话题自然扯到锁西文的妻子。不可否认,锁西文当初能够赢得郑淑娟的芳心,文学在其中起了一定作用。如今,“全民创作”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做“文学梦”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当“著名诗人”的光环逐渐褪去的时候,锁西文夫妇是如何携手走过这17年的平淡生活的呢?
锁西文说,他十分庆幸自己当初能在为数不少的爱慕者、追随者中找到了郑淑娟, 她是一个重感情、心眼好的好妻子。锁西文说,在17年的婚姻生活中,妻子并不是没有产生过动摇。有一次,他惹妻子生气了,妻子一怒之下回了娘家,并提出要和他结束这段婚姻。妻子走后没几天,下起了连阴雨,后来妻子冒雨回到家中。妻子说,天一下雨她就急了,想到他出不了门,打不来水,连饭也很难吃上,孩子跟上他就更受罪了……闹了几次小矛盾,他们的感情反而更深了,他们知道今生谁也离不开谁了。
这些年来,随着女儿的慢慢长大,家庭开支也越来越大,如何支撑起这个家?锁西文一直在思考、努力。他在村里的私有企业打过工,饲养过兔子,现在他买了一辆车跑短途客运。
锁西文说,他本可以有多种选择,当年绿荫笔友会有两个成员一个在广东、一个在北京,他们多次来信邀请他前去就业,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他想靠自己的力量经营自己的生活。眼下生活虽然有些清贫,但他觉得很充实。比如养兔,现在他虽然不养了,但村里被他带起来的养殖户就有10多户,遇到问题还来请教他,他在这中间就能充分享受到生活的乐趣。“自己的路,要自己一步一步来走”,锁西文说这就是他的信念。
“女儿已经上高一了,学习成绩很好,将她培养成人就是我今生最大的成就。眼下的生活虽然有点儿难,但这也是财富,是生活的积累。当这笔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我就要再次动笔创作,我相信自己还能迎来新的创作高潮……”锁西文自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