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 秀 摄 天地萍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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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当年的黄鹤楼。它是一幅旧时的风情画,一支远去的老歌,作为历史的存在,似不应为人遗忘。
黄鹤楼,千古名物,巍然耸立,雄极楚天——这是现在时的黄鹤楼。
早先的黄鹤楼没这般雄伟。
早先的黄鹤楼我曾进去过,那是做小孩时。一楼仿佛是座殿堂,供着哪路神仙未曾留意,倒是神仙前那张雕镂精细的香案吸引了我:红底,刷了金粉,四围和腿上刻有人物和故事,像一本立体的娃娃书。楼上我也去过,梯道狭窄,弯曲回环,见不着多少光亮,有股阴湿的尿骚味。楼里终年少人进去。
武汉人说“去黄鹤楼玩”,实际是指黄鹤楼外。楼外每天都像赶庙会似的热闹,吃喝玩乐,应有尽有。茶棚是最受人光顾的去处:竹篙撑起老棉白布棚顶,摆了方桌和条凳,一角钱一壶的香片,你尽可从早起喝到日头沉西。喝茶可以看戏,是那种不着装不勾脸的清唱。唱戏是为了揽茶客,但你不喝茶,站在布棚门口白看,老板也不会开赶,那时民风淳朴,人也良善。还有说书的,多为侠客和因果报应故事,也说《西游》、《水浒》、《三国》,这些最为引车卖浆者所爱。
茶棚之外是卖吃食的天下:有挑担的糯米饧糖,有桶装的豆腐脑,有大挎篮里的欢喜坨……最负盛名的当数油炸臭豆腐干子,用泥炉、小铁锅、文火煎炸,起锅后蘸豆瓣酱或辣椒油吃。干子越臭,炸出来味越鲜,吃起来越香。
黄鹤楼还有一引人之处——它是一个占卜市场,抽签、测字、算命,遍地都是。算命其实是一种游戏,一个妄言之,一个且听之,算完给钱,皆大欢喜。我最喜欢看灵雀算命,灵雀是一种黄色的小鸟,主人打开笼门,它蹦蹦跳跳出来,从一堆签中叼出一只,交在主人手里,吃下主人奖它的几粒粟米后,高高兴兴地回到笼中,那么乖巧听话有趣!因为藉此谋生的太多,算命的大多生意清淡。那天我见一卜者闲得发烦,叫灵雀叼出一签为自己算命,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幅画,画中人捡了一只鞋,却又丢了自己的一只。卜者叹口气自嘲:“这叫捡了一个还(鞋)又掉了一个还(鞋),还是一个还(鞋),难怪今天不发利市!”竟收摊走了,引得我们大笑。鄂语鞋、还同音,意为什么也得不到。抽签算命,捋去其荒诞和迷信,只不过是一项民间娱乐。
这就是当年的黄鹤楼。
它是一幅旧时的风情画,一支远去的老歌,作为历史的存在,似不应为人遗忘。多年前,我在一文化单位见过旧黄鹤楼拆下的散件,依然古色古香,但那张雕镂精细、刻有“娃娃书”的香案却未见。问人,竟皆茫然不知其所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