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喻为“一株三色堇”的吴幼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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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
她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国妇女。
她自喻为“一株三色堇”,并深信一个道理——“一切草木,皆有选择各自生存状态的自由。”
她的儿子被称作“广州公开同性恋者身份第一人”。她并没因此责骂儿子,而是坦然地接受儿子的性倾向,更出镜支持儿子。于是,她成为国内第一个公开支持同性恋儿子的母亲。从没念过大学的她,迈入花甲之年才学电脑开博客,众多网民通过网络分享了这位母亲的勇敢和宽容,许多同性恋者称她为“妈妈”。
“出柜”是指同性恋者公开其身份。8年前,被称作“广州公开同性恋者身份第一人”的郑远涛向母亲吴幼坚“出柜”。这位母亲没有责骂儿子,相反,极其淡定地接受了儿子的性倾向;她再三考虑后,决定出镜支持儿子,成为国内第一个公开支持儿子同性恋的母亲。如今,进入花甲之年的吴幼坚学会电脑,开博客纪事,半年内访问量已突破10万人次。众多同性恋者通过网络分享了这位母亲的勇敢和宽容,许多同性恋者称她为“妈妈”。
想象中,她应该是一个穿着时尚、思想前卫的女子,不惮于公开自己是一位同性恋者的母亲。然而,在那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向记者从容走来的却是一个素雅质朴的妇人。她说自己既没读过大学,也从未留过洋,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国妇女。她自喻为“一株三色堇”,并深信一个道理——“一切草木,皆有选择各自生存状态的自由。”
淡定接受儿子的性倾向——“我何尝不是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希望儿子将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但是,我明白:自然、本性的生活是短暂人生最宝贵的东西。”
远涛是我的独生子,生下他时,我已经33岁了。1999年那会儿,他还在读高三。一天夜里,他坐在书桌前,神情凝重地对我说:“妈妈,你有没有发现,我是喜欢男孩子的呢?”我看着一脸严肃,还有点紧张的儿子,心里暗笑:这小孩说话真是没轻没重的,可能他还分不清什么叫做“喜欢”吧。见我没有太吃惊,远涛接着又说:“妈妈,大约在初中,我就越来越清楚自己的性倾向了……”
儿子说,他最喜欢的音乐人黄耀明就是同性恋者。是的,我常听儿子播放他的歌,也觉得这个歌手很有才华。儿子还不时地向我推介同性恋题材的中外电影《费城故事》、《喜宴》、《春光乍泄》和杜拉斯的小说《蓝眼睛,黑头发》等。
但此刻儿子的坦白态度,还是让我多少感到些意外。说实在的,内心深处,我何尝不是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希望儿子将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但是,现在看来,儿子是认真的。我连忙和先生商量,先生倒是想得开,安慰我说:“他现在还小,没定型,长大以后会转变的。”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先生越来越看清并接受了这个现实:儿子的性倾向是不会改变的。有的家长想不明白,我怎么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可能这和我的经历有关吧。我在粤北山区当过知青,搞过文艺创作;在粤西国企干过政工;回广州后一直编文学杂志。太多的岁月沧桑让我明白:自然、本性的生活是短暂人生最宝贵的东西。科学研究表明,性倾向大多在幼年时期就已确定,终生难改。如果儿子天生是同性恋者,当家长的为什么不能勇敢面对呢?
出镜支持同性恋儿子——“儿子本身是同性恋者,还能顶住压力站出来,我是他的妈妈,自然应当和儿子站在一起!”
远涛先后跟3个男朋友拍拖过,看着儿子有人喜欢,对方给我和先生的印象也不错,我们内心蛮高兴。按理说,他已经有宽松自由的小环境,可以悠然自得地享受同性之爱,应该知足了。可他却觉得,社会上对同性恋者的偏见还很多,自己不过是幸运儿,有责任站出来为国内几千万同性恋者做些有利的事情。所以,从2001年起,远涛就成了同性恋网站“爱白网”的义务编辑。
2005年11月,南方电视台要采访远涛,希望我也能接受采访。我犹豫了。广州是我生活工作了几十年的城市,这里有我很多的校友、老师、同事;自己又是编辑,联系着大量作者;还有娘家、婆家那边几十位亲戚……一旦自己出现在电视上,人们会怎么看?我和先生再开明也不想上电视,毕竟社会上很多人对同性恋还是不理解、不接受,有的人还认为是“丑事”。家丑不可外扬,我一个年近花甲的女人,私底下支持儿子就够啦,犯得着上电视抛头露面,让别人指指点点吗?可是,另一方面,我既然很理直气壮地说儿子没干错事、坏事,那又怎么能把这看成是“丑事”呢?
这两种自相矛盾的想法在我脑子里PK来PK去……最后,还是14年前的一件往事帮我下了决心。1993年,46岁的我出版了国内普通百姓的第一本个人影集——《这一株三色堇》,策划、筹款全部自己搞掂,选了250多张照片,还请作家、记者朋友们配了280多首诗。当时很多人给了不错的评价,认为这本影集体现了“老三届”的精神风貌和中国妇女自我意识的觉醒,而且我年近八旬的老父亲也认为它“有意思”。我想,我曾经有勇气做了那么一件有意思的事,今天怎么可以变得患得患失?远涛本身是同性恋者,还能顶住压力站出来,我是他的妈妈,自然应当和儿子站在一起!
那天,我和儿子愉快地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儿子说:“妈妈,你不经意间又成了‘第一人’。”第二天出门,连的士司机都认出我们了,还称赞说:“你们真勇敢!”
开博客和年轻人沟通——“我的网友大多很年轻,一些年轻的同性恋朋友会经常光临我网上的‘家’,称我‘吴妈妈’或‘吴阿姨’。”
我今年刚好60岁,十几年前单位说超过45岁的职工可以不用学电脑,我还很庆幸,觉得电脑是年轻人的玩意儿,我这辈人不需要学。哪里知道,自从去年底一个年轻朋友帮我注册了博客“三色堇吴幼坚”,陆续发表了一批旧作和少量新作后,我便一发不可收拾。今年1月底,我花4500元买回电脑,从打字学起,还学怎样上网、管理博客,简直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闹了不少笑话,当然也有很多乐趣。我常感到有写不完的题材。
一天晨练回来,我打开电脑,一个女孩给我发了张“小纸条”:“亲爱的吴妈妈,不知道我下面对您说的事有没有意义,但是我仍旧自私地想要一位长辈的包容。前段时间我跟家人又争执了,只要有一点不好,我妈就会扯到我是个同性恋者上面来,甚至拿性命要挟我改正。本以为会得到母亲的宽容与理解,我才告诉爸妈我是LES(同性恋)的事情,这样的一个冲动让我做出了让我最后悔的一个举动——出柜。”
这个女孩子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和父母在湖北某个城市生活。我知道,这个时候,她并不需要我给她讲道理,只不过想我表个态。于是,我马上给她回复:“早晨!你年轻率真,对父母信赖热爱,才会向他们出柜。虽然他们暂时不能理解同性恋,但出于爱不会对你采取更激烈的行动,这算是较为幸运的了。希望你体谅父母的心情,给他们留有慢慢提高认识的时间,不要再说不理智的话伤他们的心。你出柜没有错,反而可提前让父母考虑这个问题,对你寻找朋友、安排人生有利。相信你一定会幸福!”
出不“出柜”?何时“出柜”?这样的问题每个同性恋者都会碰上。我不主张每个人都早早向父母“出柜”,表述方式最好也不要千篇一律,要具体分析父母的承受能力,善于借助兄弟姐妹等亲友的力量,做好必要的渲染铺垫,选择适当的时机告诉父母。
我的网友大多很年轻,一个中学生“冷竹”还邀请我加入了他们的“90后动感写吧”。一些年轻的同性恋朋友会经常光临我网上的“家”,称我“吴妈妈”或“吴阿姨”。但也一直有人来我“家”捣乱,说些很难听的话,“同性恋,恶心;吴幼坚,白痴!儿子是同性恋,似乎很光荣,不是白痴是什么?你难道不能低调一点吗?……”对此,我会毫不客气,坚决删除那些不友好的内容,保留一些质疑探讨的评论和留言。反对的声浪再高,也别指望我会后退半步。
愿每个同性恋孩子都快乐——“看到儿子在公众面前落落大方、侃侃而谈,我和先生都感到很自豪。”
目前,儿子在北京工作,业余坚持做“爱白网”的义工。看到儿子在公众面前落落大方、侃侃而谈,我和先生都感到很自豪。更让我高兴的是,很多朋友看过媒体对他的访谈后,对我说,远涛健康、阳光的形象,有助于改变相当一部分人对同性恋者的误解和偏见。我想,我开博也算是对儿子的支持吧。
因为母亲已经去世多年,先生更是自小没有母亲,每年母亲节我都不会太在意。儿子对我的生日也历来比对母亲节重视。但今年却很不一样。远涛恰好有事从北京回来,就买了大蛋糕,领我到一个同性恋朋友阿强家聚会。阿强我之前没见过,但也常上他的博客,他和男友阿伟相爱13年,已经在广州买了房子,安了家,过起了“夫夫生活”,不少同性恋者还不时会在他家小聚。这次聚会,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他们都是防治艾滋病宣传的志愿者,刚上完培训课就赶来了。
等人来得差不多了,阿强他们也包好了饺子,大家围在一起。阿强首先说:“今天是母亲节,很高兴阿姨能来到我们这里。我妈妈不久前去世了,我见到阿姨觉得特别亲切。远涛的妈妈,也就是我们大家的妈妈。来吧,我们共同为妈妈祝福!”孩子们齐声说道:“母亲节快乐!”在孩子们的祝福声中,我在蛋糕上切了第一刀。有孩子问怎么不点蜡烛,我回答又不是生日,特意不点蜡烛的。他说,点蜡烛可以许愿啊。我说,在心里许愿也一样。对未来的向往是不灭的烛光,我在心里默默地许愿:“愿每个同性恋孩子都快乐!”
吃蛋糕的时候,我才看清,上面插着巧克力做的小牌牌,写了几个字:“妈妈,我爱您!” (据《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