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家中厨房的灶台上就一直摆放着一只兰花瓷罐,很普通的灰白色,上面的兰花却画得极雅致,简简单单的几朵,让人不由得想起优雅的古代女子——走路脚步轻盈,说话缓声细语,笑容温柔内敛,言谈举止间尽是淑雅。
母亲对这只瓷罐深为珍爱,擦拭得干干净净,从不让一丝污垢在它身上存留,每一次取放都格外小心翼翼。我无数次看着母亲用布轻轻擦拭它,眼中充满温柔的留恋和遐想。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珍爱,这只瓷罐在厨房的盆盆碟碟之中特别显眼,尤其是那兰花,似乎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只可意会的高贵。
偶尔会在厨房中帮母亲做饭,我总是不由自主地看那兰花。一次,我忽然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这只瓷罐会不会是一件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古董呢?看那兰花简约中透着不俗,淡泊中透着高雅,说不定是古代哪位大家的手笔呢。再联想起母亲平日对它视若珍宝的呵护,我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于是迫不及待地把这种想法讲给母亲听。
母亲说这只瓷罐是她小时候和姥姥一起用粮食从一个走村串巷卖盆盆罐罐的小贩手中换来的,年代不会太久远,看质地也只是当地小土窑烧制出来的粗瓷,并非是什么祖传的宝物。
既然不是什么祖传宝物,母亲为什么对它如此珍爱呢?母亲听了我略带失望的疑问笑了:“我珍爱它,是因为它上面留着你外婆的指痕和气息,捧着它,便觉得是在和你外婆对话。我珍爱的不是瓷罐,我珍爱的是我和你外婆之间的母女亲情。”就像一个依在母亲怀里的孩子,母亲的眼中充满了无限的依恋与思念。
而我却仿佛看到了外婆和母亲,穿越光阴的隧道,站在灶台旁亲昵地拉着家常;似乎看到外婆给母亲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母亲不经意地为外婆掸掉沾在衣襟上的一根柴草。所有的动作都是那么和谐自然,所有的话语都是那么亲切与平和,岁月悄悄地在她们身旁的那只兰花瓷罐里静静地储藏,在兰花不凋的花瓣中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我似乎闻到了很遥远的灶台旁飘来的馨香。
于是,再看那兰花时,心中便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手指轻轻地触摸花瓣,似乎看到每一缕阳光在指间鲜鲜活活地流淌。于是,我忽然明白,古物的价值并不在于它是金是银是铜是铁是瓷,而在于它承载了多少光阴的故事,印证了多少岁月的履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