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有一段往事一直深烙在我的脑海深处,永难忘记。
1960年,我刚上初中,学校离家10公里,中午不能回家,需自备干粮。
隆冬的季节,教室里很冷,只有讲台边生了个煤火炉,火上的铁锅里煮着小米稀饭,周围摆放着各种粗粮馍,黄色的是玉米面,红色的是高粱面,黑色的是红薯面。炭渣里埋的是红薯。
同学们最喜欢上的课,是语文课;最喜欢的老师,是教语文的高老师。他是东北人,40岁,瘦高个、窄肩膀、扁平头、大眼睛。他常带我们去爬山,或带我们到白龟山水库去游览,让我们尽情享受大自然的美丽。
他对学生格外亲近,记性还特别好,全校300多名学生,他几乎能叫出每个学生的名字。
他讲话风趣幽默。 一次上课,班上最后一排的一个男生趴在桌上打瞌睡,高老师发现后,用粉笔头砸过去,一下击中目标,那学生醒后,他说:“我将粉笔头抛到你头上的这条线,就是你们几何老师讲的抛物线定律。”顿时,严肃的教室里响起了哄笑声。
那天上午的第四节课是语文课,高老师讲的课文是毛泽东的七律诗《长征》。讲课时,他的左手不断捂着肚子,以往那种抑扬顿挫、风趣的东北话,听起来很沉闷。
这时,炭渣里烧红薯的香甜味弥漫了整个教室。老师抿了抿嘴轻声问:“哪位同学的红薯烤焦了?”前排一位女生站起来轻声说:“我看见您讲课时总是捂着肚子,肯定是饿了,那些红薯是我们的零食,您扒出来吃吧。”老师听后苦笑着说:“俺是实在支持不住了,早晨只喝了碗稀饭,快饿晕了。”
说罢,他一步跨到火炉前,弯腰从炉渣中扒出两块烧红薯。老师被烫得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边吃边喊着:“好烫,真甜呀!”
老师像个孩子似的兴奋地喊着。看着他那高兴劲儿,我们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后来,大家竟放声哭起来。
老师长期挨饿执教,没支撑多久,学校被迫宣布停课放假,高老师站在校门口送别我们时,脸色显得很苍白。他抚摸着我们消瘦的肩膀,眼含热泪道:“国家会富强的,复课时间不会太久,你们回家后一定要坚持自学。”然后,他弯下腰亲吻着我们又黑又瘦的脸蛋,我感到了脸上的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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