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11月27日B6版)
公元1855年,英、法两国组成一支联合军队,从天津登陆,向北京发起了攻击。
咸丰皇帝逃离北京,到热河行宫去躲避外国人的纠缠,把北京的事务交给了自己的弟弟、恭亲王奕訢全权打理。
英、法联军这次军事行动,本来就是以恐吓为主的,他们的军队开进朝阳门后,就停止了进攻,提出和中国方面进行谈判。
主持大局的奕訢同意了英、法的要求,但他提出,英、法的军队必须撤回天津。
傲慢的欧洲人拒绝了这个要求,奕訢又提出,如果联军不撤回天津,那就后撤到通县,但是对方仍然予以拒绝。
据《清史纪事本末》记载,这时留守大臣中有人出主意给举棋不定的奕訢,说可以假意和对方谈判,待其谈判代表进入北京后,即将其扣留,以此来要挟对方撤兵。
英、法方面得到清政府的谈判请求后,派了以巴夏礼为代表的一个小型使团,进入北京和清政府进行交涉。
按照惯例,清政府把使团安顿在礼部衙门里。由于不知道咸丰皇帝已经逃遁,巴夏礼要求直接面见中国皇帝,满清官员以礼制为借口,委婉地拒绝了这个英国人的要求。
自恃背后有强大的 军事力量支持,巴夏礼的表现是非常不友好的。他在礼部衙门里上蹿下跳,不断咆哮甚至躺在礼部尚书的办公桌上,声言要睡着等办事效率低下的满清官僚达成他的意愿。他的随从们更是拔枪炫耀自己的武力,把礼部衙门搞得乌烟瘴气。
当局面发展到近乎“关门打狗”的形势时,留守北京的满清部队在大臣们的撺掇下失去了理性。他们冲进礼部衙门,把傲慢的英国人捆绑了起来,就势关进了刑部大牢里。
这似乎是以后“火烧圆明园”事件的一条导火索,当城外的联军得知巴夏礼被满清方面扣留后,立刻对北京发动了进攻。
手忙脚乱的奕訢又匆忙把巴夏礼释放,试图以此来缓解紧张 局势。
结果疯狂的巴夏礼组织联军声言要活捉中国皇帝,当地得知咸丰皇帝有可能躲在圆明园时,就率领部队直扑那里。
熊熊的烈火最终彻底撕去满清王朝的“遮羞布”,在蒙古亲王僧格林沁统帅下,自诩强悍的“八旗军”,与敌人交战不到半个小时就告失利。
当圆明园的冲天大火映红天际的时候,恭亲王和一帮大臣们则躲在天安门广场的礼部衙门之中。当然,他们不是听天由命,也主动地做了一些工作,就是商量着由谁来担当“扣押英国人”的责任。
公元1860年9月2日,《北京条约》在天安门广场上的满清礼部衙门中正式签署。
远在热河的咸丰得知谈判内容后迅速指示奕訢,满足英国人的所有要求。于是在当年9月11日,中、英双方正式签署了条约,到次日,迫不及待的法国人也兴冲冲地走进礼部大堂,奕訢亦与之签署了和约。
这是天安门广场历史上进行的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外交活动,没有红地毯,也没有仪仗队。
和约签署后,彬彬有礼的奕訢在礼部大堂上宴请欧洲使团,气氛相当融洽,巴夏礼手持着从圆明园抢夺来的瓷碗,向我们的大学士请教甄别汝窑瓷器的秘诀。
“咔嚓”一声,在西方人狂热的呼喊声中,正阳门城楼上的一杆龙旗拦腰折断。
而这时,在热河行宫,咸丰手书一 幅中堂,上以欧体正楷写着“且乐道人”四个大字。
“未尽写意矣!”他端详着这几个字喃喃说道。
六
1911年11 月13日,天安门广场忽然涌进一批全副武装的满清“新军”。这些“新军”不再穿着传统的满清兵服,清一色仿西方制式的军装配备以崭新的步枪,一个个面容肃穆、杀气腾腾。
部队在广场列队之后,一顶官轿自大清门方向而来,北洋军的士兵齐刷刷地一个立正,整齐划一的动作之下,千百之脚踏在地上,只发出一声闷响,就好像是一声闷雷,地面都为之一阵颤抖。
只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身着满清的总督服饰从轿子中走了出来。他生就一张圆脸,浓眉大眼,配以蒜头鼻子,看起来颇为和善。天安门前的侍卫们却知道,这就是满清政权中最有势力的督抚、北京洋军的首领袁世凯。
守卫天安门的侍卫被刚才的情形所震慑,却见袁世凯笑吟吟地走过金水桥,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杀气,和他们平日所见的那个直隶总督并没有什么两样,赫然是一位气定神闲的朝廷股肱。这让他们心头一片茫然。
内阁协理大臣徐世昌负责到正阳门外的火车站迎接袁世凯,他本是北洋系中的要员,武昌兵起后,摄政王载沣束手无策,垂帘听政的隆裕太后更是唯以泪洗面,徐世昌串通内阁总理庆亲王奕匡力力保袁世凯出山,现在两人见面,心照不宣,不由相视一笑。
原来在河南老家“养病”的袁世凯接到诏书之后,看到朝廷命自己为钦差大臣,所有前线的海陆军各部“统归节制”,而且他的嫡系冯国璋、段祺瑞总统两军,也归他节制调遣,俨然是恢复了自己从前的势力。但是他却并不着急动身,只是向摄政王载沣发电报说:“足疾难痊,兼且咳嗽,请别简贤能,当此重任。”
载沣被袁世凯这一手弄得狼狈不堪,心知徐世昌出身北洋,只好屈尊恳请,一个堂堂的摄政王就差当众给一个内阁学士下跪了。徐世昌这才表示,自己会出面请袁世凯出山,但摄政王必须亲笔书写专函以示诚意,而且由专员去把朝廷的任命送达袁世凯的手中。
载沣当然一一照办,袁世凯这才慨然应允,即刻起程奔赴武昌前线。
在袁世凯进京之前,万般无奈的载沣就率领诸王大臣到太庙中,宣誓国家立宪改制。
在袁世凯进入午门广场的时候,太庙的香火气犹未散尽,但他已经深深知道,这些形式,对局势的扭转丝毫起不到作用。
陪同袁世凯的徐世昌见他神色沉重,但显然不是为满清的命运担心,心下一片雪亮,悠然道:“朝廷改制之心已定,上月就在这太庙之中诏告天地力行宪政,慰帅也不必过于牵挂于形势之混沌。”
听徐世昌这么说,袁世凯心知朝廷内部已经混乱不堪,说一句:“吾心之于江山,天地可鉴之。”就随着徐世昌进入午门。
这时,天色阴沉日久之下,忽得落下片片雪花,仿佛要埋葬掉眼前这沧桑的墙垣,让新世界在茫茫然中再生一般。
摄政王载沣在乾清宫中接见了袁世凯,政治家自然不是小孩子,加之形势逼人,过多的客套话也就免了,军事会议立时召开。
袁世凯汇报了前线情况,声言议和条件不被革命军所接受,摄政王载沣说:“既不肯议和,看来只好主战。”
袁世凯苦笑了一声说:“主战固然是君臣之所愿为,但军饷何来?无饷而用兵,慰亭无能为也。”
庆亲王奕匡力说:“孝钦(慈禧)太后留有遗积,现在隆裕太后手中,摄政王入宫支取想来可行。”
无奈之下,载沣只好入见隆裕太后,意外的是,隆裕太后听说要用自己的私房钱,当时就号啕大哭,抽咽着说,自己订了一批水晶宫灯还等着付款,哪里有闲钱给国家办军务?载沣听了,也不知道是怒是悲,总之两行眼泪也落了下来。两个人相对而泣,好不凄凉。
不管怎么说,隆裕太后总算是“国母”,眼下的局势自己袖手旁观总是不妥,于是勉强取出十几万两银票来,交付给载沣。
就是依赖这么点私房钱,袁世凯组织起满清最后一届内阁。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千步廊中的官员各托词不来公干,谁还有心趟这浑水?除了在京的几个声名显赫、面子上实在说不过去的人物因为无法推诿而接受任命之外,新内阁提出的职位基本上是“有官无人”。
袁世凯的内阁所能做的,不过是把隆裕皇太后的私房钱运到武昌前线,奖励冯国璋军,并命令冯国璋力攻汉阳。
捷报传来,载沣格外高兴,封冯国璋二等男爵,冯国璋拟乘胜再下武昌,派重兵据住龟山,架起大炮,轰击武昌。结果武昌城损失不大,但渡江南奔的难民所乘船只往往被炮弹击沉,伤亡极惨烈。
西方各国的驻汉领事,为这种情况深表担忧,于是由英国领事出面,劝令双方停战。冯国璋没有接到袁世凯的批示不敢自作主张,他对英国人说自己必须收到清朝的停火命令。直到袁世凯以内阁总理的身份命令他停战,冯国璋才照会英领事,开列停战条件,基本同意停火。之后双方“夹江自守,暂息烽烟”。
袁世凯电令冯国璋停火之后,就摆出了甩手掌柜的姿态,重大问题推到载沣那里去解决,自己基本上不作表态。而庆亲王奕匡力更在降裕面前,大说袁世凯的好话,说局势完全可能发生改变,只不过是朝中有人掣肘,袁世凯不得施展全部能力而已。隆裕终究是个没主见的女人,便授意奕匡力把清廷一切大权,托付给袁世凯处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载沣心力交瘁,再无心权位,上书辞职。于是袁世凯遂成国家唯一的决策者。
在北方酷寒的天气中,满清王朝的传统礼仪也不再举行了,甚至长安左右门的卫兵也撤了岗,千步廊的官署中倒有几个老迈的官员犹在忙碌,只是已经没有什么重要的政务需要他们传达了。因为一个月前,在袁世凯的主持下废除了执行了两百多年的“臣工封奏旧制”,他们留在这里不过是希望朝廷把拖欠的薪水发给自己而已。当然,他们自己也相信,这仅仅是个愿望罢了。因为随着各地独立风潮的涌动,朝廷的财政已经没有了进项,甚至连他们的皇帝也只能靠自己的“积蓄”过日子,看来这个冬天对整个帝国来说都是难挨的。
谁也不清楚,无论是天安门广场,还是午门的小广场,怎么忽然间多了那么多的垃圾,尤其是入冬后,宫里面的垃圾运出来居然就直接堆到了广场周围,以至于金水河都被杂物所堵塞。幸好是在冬天,水面结了厚厚的冰,否则不知道会散发出多么难闻的味道。
胆子大些的百姓也开始偷偷溜进广场上来,不时地捡拾一些自己用得着的东西拿出去使唤。所谓的新式巡警对此根本就懒得理会,只是见有人拿出比较整齐的东西,才上去呵斥,但目的不外乎是据为己有罢了。他们中间的年轻人早已经开了小差找别的生计去了,只是些年老体衰的,不但制服破旧,走起路来也是拖着脚后跟,耷拉着脑袋,在寒风中说不出的凄凉。
要不是袁世凯的北洋新军驻扎在城里,恐怕紫禁城立时就会遭到哄抢。他们可能是官方唯一有纪律可言的部门了,当兵的身上也没有丝毫的匪气,大多是因为公务才在街市上来往,没有公干的则都呆在驻地,老百姓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厌恶的情绪。
和天安门广场一样,整个北京城的气氛是非常压抑和沉闷的,人们心里都明白,满清王朝已经寿终正寝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等着宫里面传出消息。
但是,就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中,北京城出了两件大事。
1911年11月底,袁世凯奉命进宫议事,他表示南北谈判的焦点就是“变更国体”,而他本人也认为这是解决危机的唯一方法。这让还比较年轻的太后伤心不已。她说希望袁世凯做前朝的曾国藩,而一心计划逼迫清帝逊位,自己取而代之的袁世凯,当时作色道:“我不姓曾,我姓袁。”
袁世凯从宫里出来,正是晌午的光景,他在长安门外上了轿子,当时他的北洋卫队前拥后护不说,两旁还有不少的巡警保护着他,可以说是戒备森严。转到府右街的时候,有人忽然从路旁的茶楼上抛下一件东西来,正好落在袁世凯轿前一米多远的地上。大家正猜疑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听一声巨响,一名北洋军卫队长、一名巡警当时被炸死。据说还有士兵12人、行路者3人,也受了重伤。
所幸的是,袁世凯本人安然无恙,而且表现得非常镇静,爆炸之后就喝令卫兵快拿匪徒。
卫队在茶楼上当场拿住3人,移交军警衙门审讯后得知,他们分别叫做杨禹昌、张先培、黄之萌,对抛掷炸弹的行为供认不讳,而且坦言袭击的目标就是袁世凯。可问到他们的幕后主使,却谁也不肯回答,袁世凯随即把3人“正法了案”。
1912 年1月1日是中华民国元年元月元日,当选临时大总统的孙中山从上海启程到南京受职,他乘坐的火车上面,挂出了寓意着“五族共和”的五色旗。
孙中山即日行就职礼。他在宣读总统誓词时说:“倾覆满洲专制政府,巩固中华民国,图谋民生幸福。此国民之公意,文实遵之,以忠于国。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民国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文当解临时大总统之职,谨以此誓于国民。”
此后,经过一个多月的谈判,国民政府与满清皇帝达成了共识。
商定的优待内容经过袁世凯审阅后,送到了隆裕太后的面前,满清皇族们就此又有一番讨论,但这时隆裕说了一句非常客观的话,她说:“大势已去,只争了一些小节,亦属无益。”
于是隆裕召见袁世凯,让他致电南京政府,声明自己同意所有待遇,但希望不使用逊位的“逊”字,因为这有碍清帝的“体面”,请酌改为“辞”字。
袁世凯倒是非常热心,就此事去和南方理论,南方政府最后同意,于是袁世凯主持拟订了满清王朝的最后三道“懿旨”,隆裕太后和宣统帝在上面押上了御玺。
中华民国元年二月十二日即清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满清皇帝的退位诏书在天安门城楼上正式颁布天下。
这是满清王朝在天安门广场上举行的最后一次大型仪式。按照成例,这个仪式被称为“金凤颁诏”, 是满清政府从明朝继承而来的一个君主专制时代最隆重的仪式。不过在此前,没有一个皇帝是因为“逊位”而举办这样的仪式,这也自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了。
按照成例“颁诏”当天,文武百官都要集中在天安门广场上的金水桥南。他们要在那里按照官阶品位的高低有次序地站好,等着诏书从午门城楼上传递出来。
皇帝的诏书要在太和大殿上供奉起来,颁发时间一到,宣诏官员就用特制的所谓“云盘”托着诏书走出午门。工部在午门外临时搭建了“龙亭”,专门放置诏书。在这里,礼部官员要主持一个简单的仪式,向上天倾诉一下皇帝发表政令的惶恐与喜悦。之后,就有专用设备把诏书抬上天安门去,在那里,早已经准备好了“金凤”,即一只用楠木雕刻的凤凰,还配备一只做工精致的盘子。
诏书抬上天安门城楼后,还不能放在盘子里颁发。在天安门城楼上东起第一间屋子里早已经等候着宣诏官,他们把诏书从奉官手里接过来后,放在屋子里早就备好的黄案之上,经过一番三叩九拜,宣诏官把诏书捧出屋子,然后在天安门城楼上进行宣读,这时,下面的百官行大礼。
诏书宣读完毕后,宣诏官才把诏书放到“金凤”的上面,以绳索吊下,下面有礼部的官员用木质的“云盘”来接住诏书,这叫“云盘接诏”。
接诏后,礼部官员就在仪仗队的簇拥下,把诏书拿到千步廊上的礼部衙门里去,礼部的尚书率领一干官员要对诏书行三叩九拜的大礼,然后才以黄纸把诏书誊写下来,发往各地。
满清举办的最后一次仪式,颇显得随意,因为官员残缺不全,“金凤”也因为常年失修显得破旧了很多,尤其诏书的内容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操作起来,虽然有模有样,但谁都对这一套失去了原有的敬畏与尊重。
是日,北京遍悬五色旗,历时268年的满清王朝也正式宣告结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