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方出差,饮食上最大的收获,就是让味蕾彻头彻尾地绽放于自然酸香,并且绽放得绚丽多彩。
在黔东的苗家饭庄,我品味了苗家酸肉、酸菜牛肉、玉米酸辣粉、包谷酸炒肉、酸椒鸡和酸汤鱼等。在湘西的凤凰古城,我尝遍了酸辣椒、酸黄瓜、酸萝卜、酸包菜、酸藠头、酸韭叶、酸刀巴豆等泡菜。那个爽啊,既非山西老陈醋那种古老醇厚的正宗酿造感觉,也非紫林凉拌醋那种调和加工的工艺味道,更非水与食用酒精勾兑出的白醋口感,以及苹果、柿子之类水果发酵后那种刻薄的尖酸,而是时令蔬菜翠生生的植物泡酸和腌酸,搅拌了动物腊肉、炒肉,以及火锅蒸煮、卤熟后的肉香,形成的一种混合型自然酸香。
其实对于泡、腌之类佐食小菜,50岁以上的人都感情颇深。在物质匮乏的那个年代,有多少家人挥动皴裂着血口的粗手,把一个个老白菜叶子腌起,把一棵棵雪里蕻从冰霜中拔出,然后在冷水里洗涮入瓮,在凛冽漫长的冬天里,刺激和调动着饥寒交迫的食欲。即使到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今天,只要你不是牛排咖啡族,想想早上一碗稀粥,一个馒头,一碟酸辣泡菜是多么惬意。人啊,在物欲横流的大染缸里浸泡久了,难免会渴望简单、纯粹和返璞归真。
驱车在贵州铜仁的路上,我们在小饭馆里吃过两次酸辣鱼。几条斤把重的黑青鱼,在一锅油汪汪的红辣椒里沸腾。每人面前放个小碗,撒了香菜葱花,舀一勺子汤汁冲沏,一股浓郁清爽的酸辣香气便沁入肺腑。翻起鱼肉,汤里荡出薄薄的笋衣,隆起厚厚的苤蓝,还有红彤彤的番茄和青凌凌的豇豆。夹一筷子赤橙黄绿入口,那鱼腥肉香渗透着竹笋清香,溢流着泡菜酸香,饱蘸了辣椒、花椒的麻辣,再与西红柿自然的美感氤氲开来,酸雾弥漫,香云缭绕,真是妙不可言。不大一会儿,哧哧哈哈的食客便一个个宽衣解带,汗珠晶莹。
路上说起酸辣鱼那奇特的味道,当地开车的师傅侃侃而谈:我们这儿有句顺口溜:三天不吃酸,两腿打圈圈。酸辣鱼是当地每天必吃的一道菜,因为这里鱼多酸菜多,泡菜恋上火锅那是一见钟情,胶一样粘住是咋也拽不开的。先说这竹笋吧,一千斤鲜笋拨下来笋衣也不过四五斤,烘干再川法炮制成脆而柔韧的酸菜,就剩斤把子了,能不好吃?再说这酸味也分几种,有泡菜酸、腌菜酸、番茄的自然酸等,但绝对没一点人为加工的料酸味。还有这辣椒也讲究,它不是干角也不是现摘的,而是鲜辣椒洗净剁碎,喷酒撒盐和姜片封坛制作的糟辣椒。还有湖南的辣椒是辣嘴皮、肚皮和耳朵皮,四川的辣椒是辣胸膛,我们贵州的辣椒关键是香辣……
开车师傅的一番云天雾地,弄得我头大眼晕如洋鬼子看戏。走了好一段路,我才理出一个头绪:是否人的生活水平越高,口味就越刁?要么是人为的东西越多,最终就要败给自然。
(宋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