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日17时许,刺耳的“哗啦”声打破了市看守所门前的冷清,厚重铁门开启处走出来一个低着头的女孩,她看似恬淡的脸庞掩饰不住倦意。上了警车,她倚窗而坐,眼睛望着窗外。
几天前,她因诈骗老师4万元钱走进了这道铁门。20日,警方将她取保候审。如今,她为她的这一行为后悔不已。
灰色“轨迹”:6天里的忏悔
这个女孩叫李文(化名),高一学生,此前从没有想到自己会到看守所中来。她无非就是喜欢在同学面前夸耀自己的“不同”。
然而,真的“进去”以后,她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再不用整日想着怎样编谎话应付老师,那样太累了”。
既使这样,李文也不想让人知道“我是因为骗老师的钱被送进来的”——在看守所的6天里,萦绕在她脑海里的全是“老师是不是知道我骗她了?要是知道了,我该咋办?”这样的问题,她甚至单纯地认为“即使我被长期关起来,只要老师还能相信我,就值得”。
“对不起,老师,我要早把钱退了就好了。” 深夜,李文常在监舍床边的墙上用手指一遍遍写着“老师,对不起”,以此自我慰藉。
梦魇:被信任的感觉让她作茧自缚
今年9月的一个晚上,刚上高一的李文做完功课,翻看起初中毕业时的一些“留念”。她无意中看到学校给每个毕业生发的老师联系卡,语文老师李然(化名)的联系电话让她脑海活跃了起来:那是一个讲课幽默、诙谐的老师,即使有学生在课堂上犯了错,老师批评起来也就笑着说一句:“××同学是个好同学,就是课堂亢奋了些。”这个老师让李文喜欢上了语文课,其语文成绩能排班里前五名。
当晚,李文拨通了李老师家电话,虽然只聊了三四分钟,可李文认为老师能记得她说明对她印象还算深刻。
接下来的几天,李文每天都会给老师打电话聊天,从回忆校园生活到倾诉自己生活上的苦恼,师生之间越聊越多。李文说,她很喜欢与李老师交流,她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虽然自己编了很多谎话,但李老师始终相信她,那种被信任的感觉很舒服。正是为了保持这分信任,最终她才作茧自缚。
10月,李文到李老师家“登门拜访”,在这次闲聊中她竟将平时跟同学聊天的“习惯”带到了这里,下意识地说:“我是一个军官的女儿,父亲在北京工作,是部队的中将,曾指挥过中俄联合军演。”她还啜泣着说,自己大脑得了一种“怪病”,很快博得了老师的同情。
以后,李文一有空就去李老师家,聊一些部队方面的话题,慢慢地引起了李老师的兴趣。李文仍免不了偶尔向老师吹嘘自己父母多有能耐,并打保票说能将老师的孩子先送进部队再送进军校深造。
11月底,当李文再次来到李老师家时,李老师提出:“我姐姐的孩子在部队当兵,想要转士官,你看你父亲能不能帮上忙?”李文心中“咯噔”一下,很后悔自己说了大话,但碍于面子只好说:“我回去跟父亲联系一下,试试吧。”
接下来几天,李文不敢再主动跟李老师联系,可又害怕李老师对她产生不信任的感觉,最终她还是硬着头皮跟老师说了一些关于转士官的程序,并手写了一套转士官的“内部考题资料”,还专门告诉老师转士官需要四五万元。
12月3日中午,在李老师家里,当李文战战兢兢地从李老师手中接过用纸包裹的4万元钱时,她慌了,只好继续编织谎言:“刚好,我这两天要去北京,父亲派飞机来接我治病。”
“歪才”:短信演绎多重身份
这一次,李文从李老师家出来后,其“病”从“醒”到“昏迷”,出现了两次“病危”,并用同一部手机发短信来扮演不同身份的人,为的是让老师继续相信自己。下面摘录部分她以不同身份发出的短信:
情景一:李文住院治疗,与老师短信聊天,“父亲”开始帮忙办转士官。
“再让孩子写一份转士官申请报告,我尽快办调令。”
“李老师,您好!调函已经发出,注意查收。北京这边冷,已经下雪,你外甥来时,带上几件棉衣,以便来部队时穿。”
“李老师您好,固定电话无法与我联系,我使用的是军线,与地方不联通,只有短信联络。”
“李老师,您这两天有时间吗?孩子已经昏迷,但醒来说想见您,我可派飞机去接您。”
“李老师,孩子今天情况不稳定,你先不过来了,谢谢你。”
“孩子进ICU了,医生发病危通知书,我们已做最坏打算,想请您稍候再来。”
“请稍候,我正在安排,不知道今天飞机有没有出去。”
“李老师,你好,今天飞机飞出,稍后再安排。”
“李老师,医生正在抢救孩子,飞机半小时后回来,两小时后抵达洛阳。”
“李老师,飞机中途出现故障,无法抵达洛阳,我另想办法。”
其间,李文故意发错一条用“中将父亲”身份写的一条短信:“张政委,请立刻派飞机飞往洛阳。”随后,她又发了一条短信:“李老师,对不起,我刚才短信发错了号。”
情景二:李文病情摇摆不定,亟待手术,“母亲”喜忧参半。
“李老师,我是李文的妈妈,孩子病情好转,谢谢您对李文的关心。您以后到北京玩,一定要来我家,我们全家欢迎您。”
“孩子让您费心了吧?我们经常不在她身边,她从小脾气倔,在学校没少给您添麻烦。”
“血压几乎测不到,心率很慢,医生在里面,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相信我的孩子,她会好的。”
“我有点想去洛阳白马寺,想为孩子祈福,您明白我的意思吧?偌大一个北京城,为什么没有我孩子可以使用的血型?”
“医生出来了,孩子不行了,王老师,我该怎么办啊?!”
“一个母亲,眼睁睁看着孩子撒手离去,这样的心情谁懂?为什么老天这样对我们?”
“孩子父亲已去和国外请来的专家沟通治疗方案了,希望能留住她。”
情景三:在李文“父母”不在场的情况下,“父亲”的“秘书”、李文的“护士”均出现了。
“您好,我们首长不在,我是他秘书,首长正和国外请来的医生沟通。有事请讲。”
“孩子现在情况不是太好,医生刚刚和首长已经明说并下发了病危通知书,首长正在和医生讲话,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现在所有人都在想办法。”
“首长现在用的电话变更为军线,无法与地方连接,只能短信联络。”
“我们首长来了,有事请问首长吧。”
“您好,我是李文的护士,她的父母都不在病房,李文被送往深度治疗室做电击了,首长专门让我负责他的电话、短信。请说,稍后我会告知。”
虽然李文精心演绎着每一个角色,可李老师却逐渐感觉不对头:可以发短信却无法通话的“军线”电话,连父母都不清楚的病情,始终有故障的飞机,还有时隔十几天没有收到的调函,这一切怎能不让人生疑?
最终,李老师向郑州路派出所报了警。
思考:是谁让她的青春蒙上了阴影?
“两杠两星是中校, 两杠三星是上校, 两杠四星是大校, 四杠一星是少将, 四杠两星是中将,四杠三星是上将,现在没有大将,以前有……”这类知识,李文能张口就说。
李文说,虽然她的家庭和部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她从小就向往部队,喜欢看电视上的军事专题节目和《现代军事》、《国际展望》等杂志,而这些话题并不能引起家人和同学的共鸣。她跟父母交流很少,同学们觉得她“老土”,她有一种被人忽视的感觉。此外,在学校,有的同学花钱很大方,令她很羡慕。
不知从何时开始,李文开始把编织部队背景的谎话“贴”在自己身上,刻意把自己与其他同龄人区分开来,让别人羡慕自己有一种“神秘”色彩。对别人的质疑,她总是回答:“你懂什么?我没必要一定让你信。”
她说,自从接了李老师的4万元钱后,她起初不敢花,每天都藏在课桌抽屉最里面,课间休息也不离开教室,放学后就把钱装进书包里。过了几天,她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虚荣心,花费1000多元买了一部手机,又请同学去搓了几顿饭,仅五六天时间就花了近3000元。
办案民警说,当接到李老师的报案时,他们立刻就推断出这是个骗局,并很快锁定了李文。
然而,令调查案件的民警感到惊讶的是,一个17岁高中生把谎言编织得如此“完美”,情节环环相扣,竟能让年龄比她大许多、阅历比她丰富的老师深陷其中。
一个花季少女,为何作出这样让自己都匪夷所思的行为?民警分析,这个本不该发生的故事虽然只是一例非典型个案,但一方面是学生群体中普遍存在的攀比之风和虚荣心,另一方面是社会上存在的“有了关系好办事”等不良现象,才让李文有了这样一段“另类”青春经历。“如今违法犯罪年龄已趋向低龄化,如何抵制社会不良风气的侵袭,使孩子们在成长的过程中保持身心健康,的确值得我们每个人思考”。
目前,李文已经如数退回骗李老师的4万元钱,李老师也原谅了她。
(本文人名、部分地点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