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图/马 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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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对象:慧心(化名) 女 42岁
采访地点:报业大厦二楼接待大厅
采访人:本报记者 郑凤玲 实习生 葛中梅
她,走在路上的回头率很高,不是因为拥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恰恰相反,她,头部烧伤达90%以上,严重毁容。任何一个第一眼看到她的人,都会被惊吓住,或者投以异样的目光。就是在这种异样的目光中,她已经熬过了38年之久。
“我今天来不是因为感情问题,而是想谈谈我自己的经历。”面对我们尽量平和的目光,她未语泪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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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岁那年,我一个人在家,门被姐姐反锁了,房间里又没有尿盆,实在憋不住的我把棉裤尿湿了。那时,我自己还不会脱棉衣,就穿着棉裤在煤炉上烘烤湿衣服。没想到我一生的悲剧就此悄悄袭来——
棉裤着火了!我手足无措,拼命地用小手拍打着火苗。可是,这微弱的反抗在无情的火苗前根本无济于事。等到大人们赶来,大火已经烧坏了我的左手,烧掉了我左耳的耳廓,身上也严重烧伤。医生全力抢救,才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可我已经面目全非、丑陋无比。
幼小的我当时还不明白,我的容貌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影响:我脸上的所有皮肤都是从其他部位移植过来的,所以无论多热,我从来不会出汗,更不会有丰富细腻的表情,当我哭或者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我的眼睛上方永远没有了眉毛,鼻子上的皮肤是红色的,而嘴唇上的皮肤则发白。总之,我会把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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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知道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当我试图和小朋友们游戏或亲近时,他们总是躲得远远的,或者模仿我的表情,冲我挤眉弄眼、哈哈大笑。
但是,在学习上,我是特别优秀的!我的成绩从来没有出过前五名。老师经常看着我感叹:“你太聪明了,太好学了,可惜……”她摇摇头,不再说下去,而我内心的悲伤,也如一瓶打翻在白衣服上的墨水,一点一点地洇染开来。
整个青春期,我都没有一个亲近的朋友,所有漂亮的、不漂亮的女孩,都不愿意和我成为亲密的朋友。而我小小的、自卑的心里,也不愿意成为她们的“陪衬”。
其实,我很想有几个好朋友,可一旦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我又很胆怯。渐渐地,我不再伤心流泪,我尽量宽容待之。
17岁时,我曾对一个男孩有过蒙目龙的感觉,我想我是喜欢他了。我们同在一个家属院,我偷偷地爱上了他。我会把他泡在水里的衣服用心地洗干净放好,还悄悄地把他放在盆里的碗筷洗刷好放整齐。我就这样享受着偷偷爱他的感觉。
我这种隐秘的感情被别人发现了,告诉了我的姐姐。姐姐说:“喜欢归喜欢,但将来你们不可能结婚的。”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心里还是有忍不住的悲伤。就这样我把这分年轻的喜欢放在了心底,不再表露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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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流逝,1985年,我20岁了,这是每个人的妙龄。我也渴望结婚,因为我很想离开家。
我的家庭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清贫而冷漠。因为给我治疗,父母花了很多钱,我再也不想做他们沉重的包袱。我每天都抱着书本看,把自己沉浸在那个没有任何歧视的温暖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我才能得到公平的爱。
他们给我找的丈夫是一个残疾人,我没有反对,我还能有什么挑选的权利吗?另外,我也不想再让姐姐为我担心内疚。
我想:两个苦命人呆在一起,同病相怜,也应该有一分平淡的幸福吧。新婚之夜我对丈夫说:“你可要对我好一点啊,要不我都没有活路了!”这是我的真心话。
可不久我就失望了:我虽然仅仅高中毕业,可我读了很多书,精神世界是很丰富敏感的。丈夫从没上过学,他对我那么喜欢看书很是不理解,还冷言冷语地嘲讽。我和他精神上根本无法沟通。
1987年,我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3年后小儿子也来到了世上。对于两个孩子的教育我没有懈怠,用的是正常人的教育方法。只要有时间,我就带两个孩子出去开眼界,为节省钱,我出门时总是带上准备好的干粮。孩子也很懂事,基本不乱要什么东西。这让我很心酸,是我没有能力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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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我开了一家裁缝店,挣钱不多,但也能贴补家用。虽然我的手艺很好,可我左手残疾,做的速度很慢。都市的脚步太快,别家的效率也太快了,渐渐地,我的生意冷清,只好关门。
岁月不饶人,我也到了不惑之年。孩子也大了,他们渐渐不大愿意和我一起出门了。我知道他们还是尊重我的,只不过我的相貌太吓人了。因为左耳廓没有了,听力也很不好,稍微嘈杂的环境里,我就听不清别人说的话,特别是坐公交车,我总是听不清站名,老得问别人到站了没有,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井底蛙,不同的是它不愿出来,而我想出来看看多彩的世界,可苦于找不到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
我曾经自杀过,不过现在想来那样挺傻的。我已经从死亡的边缘走过来了,又何苦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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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我没有工作,有时候邻居们找到什么零工就让我去,但只要看到比我的生活条件更差的,我就主动地把工作让给了他们。
我现在每天的主要事情是读书,我还坚持练书法,我还想参加书法比赛呢。
我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国家发给我的最低生活保障金。虽然不多,可吃得俭省一点,还可以度日。我从生活费里挤出钱,订了份《洛阳晚报》,对于我来说,这是我了解外界的主要渠道。
我希望自己是独立的,不依靠他人生活。我想找到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我还特别想通过《女周刊》,找几个知心的朋友,无论年龄收入,无论高低贵贱,只要精神世界丰富,可以谈心交流,都可以成为我的挚友。
你,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吗?
采访后记:慧心给我的印象是深刻的,她与以前来这里倾诉感情纠葛的人不同,她的谈话中没有对命运的埋怨,有的却是对别人的理解和宽容。虽然命运对她如此残酷,可她却没有放弃对知识的渴望,对经济独立的追求。她的物质世界是贫瘠的,可她的精神世界却比许多人富有。如果您想联络她,可以拨打本版电话652336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