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孙倩还是轩然的女朋友时，轩然是不与她谈“婚姻”两字的。若她谈起，他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她说了两次没有回应后，也就觉得了无意思了，与轩然的裂痕随即悄悄地扩张着。

　　在爱情渐失张力时，专做化妆品生意的陈捧着左腮闯进了她的生活。

　　4月，木棉花纷纷飘落时，她坐在医院的口腔科走廊长椅上等候就诊，陈捂着左腮龇牙咧嘴地从长廊的一头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哎哟哎哟”地呻吟。

　　她便笑，咕哝了句真不像男人。

　　陈听到了，指着左腮示意她看。陈的左腮上，一片红肿至发亮的皮肤把她吓了一跳。

　　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你知道不？陈愤然地说。

　　不是没有经历过牙痛的，正因为犯过几次牙痛，她才会定期到医院口腔科洗牙。

　　见陈生气，她连忙向陈道歉。

　　没事没事，你知道就好。对了，你的脸像晚霞，肯定不是为刚才你胡乱批评我的话羞愧，是搽了胭脂吧？陈说。

　　孙倩笑笑点头。

　　一夜的牙痛给她带来了满脸的憔悴，来医院前，她抹了点胭脂，是轩然在一个星期前，她过23岁生日时送她的。不是名牌货，是在批发市场买的。

　　不过，省下来的钱我们可以交房租了。轩然内疚地说。

　　她笑，并不介意。

　　很好看，像晚霞一样美。陈认真地又说，突然又龇牙咧嘴地哎哟了几声。

　　她忍不住又笑，对陈突生了好感。

　　二

　　姿色中等、一天八小时呆坐在公司的孙倩，即使轩然总在俩人缱绻时呼她为天使，但现实中，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职场女子。

　　陈有轩然许多没有的东西，比如在这座城市里拥有一间宽阔的、有阳台的房子，陈说它一直在等待一个女主人；比如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是兰蔻的柔美慕司胭脂，她知道它要卖200多元一盒。

　　当那一片温柔优雅的蔷薇色映入她眼帘时，她便爱上了这种胭脂……

　　当物质的诱惑大于情感的诱惑，背叛轩然，便成了孙倩在这场三人情感游戏中的选择。

　　她以为轩然至少会说些挽留的话，但他没有，只是一夜未归，第二天一早给她打电话，说他很忙，昨晚还在加班，而且这两天都在加班。

　　“你走吧，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带走吧。”他最后说。

　　她收拾自己的东西时，看见了轩然送给她的那盒廉价的胭脂。

　　他竟然把分手这件事看得无关紧要，还在为那几个钱加班，他爱她也不过尔耳罢了。她想。还要这盒胭脂做什么呢？她把它留了下来，放到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一个星期后，轩然给她打来过一个电话，她恰好在洗手间，出来时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再看看床头柜上她和陈的合影，她犹豫了一会儿，把轩然的电话号码删了，俩人从此也就断了音讯。

　　三

　　和陈在一起，没有和轩然在一起缠绵时的激情，淡淡的，偶尔陈会有怨言，但仍会疼爱她，满足她想要的东西，比如时常更换各种名牌胭脂。

　　婚姻三年，虽然陈知道她并不如他深爱她一般爱自己，但她怎么会再和一个不曾挽留过她的男人有纠葛呢？更何况现在的生活，富足、悠闲，上班不过是为了消磨时间，她的工资并不需要养家。

　　这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生活。

　　无数个夜晚，她的梦中不曾出现过轩然，她也以为和轩然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城市很大，逛一天一夜都逛不完，比如自从与轩然分手后，几年里她竟没有在她去过的任何一个角落遇见轩然；但城市也很小，比如她原来习惯在离家附近的百货公司购物，但那天她心血来潮，换了离家有5站路的一家百货公司购物，便与轩然邂逅了。

　　那天，在百货公司门口，孙倩正进去，轩然正出来，不经意地相互一瞥，俩人都停下了脚步。

　　三年后的轩然，样子与三年前并没区别，而他的爱情，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如果没意外，一个月后房子装修好就结婚了。你呢？结婚了吗？他笑着说，嘴角轻轻一扯。

　　一阵风吹来，带来争先恐后的各种气味，是百货公司旁一家川菜馆的味道，它们轻快绵细地从俩人的鼻子下稍纵即逝。

　　孙倩打了一个喷嚏，有些狼狈地点头，说结了，三年前结了。

　　轩然的眼里波澜不惊。

　　她心里突地便有些酸楚，但仍是面不改色地和他聊了一会儿，相互留了电话，便分手了。

　　晚上，她竟梦见轩然——我要结婚了。梦中的轩然说，他一脸春风地转过身。她想说你不是不想结婚的吗，但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眼睁睁地看着轩然的背影渐远，心如针刺般痛。然后她突然醒来，窗外是一片暗白，有风穿过半敞的窗，微微地掀起窗帘的一角，她突然有些想哭。

　　四

　　百货公司门口邂逅的第三天，下午下班时，孙倩刚走出公司，便接到了轩然的电话。

　　轩然约她吃晚饭，问她行不，说不行就改天。有些小心翼翼的问话，没有了当年他第一次在大学校园里，拦住她说“今晚八点，我在操场的篮球架下等你”的坚定和霸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心酸，犹豫了一下，说，好的。

　　出租车的车窗敞开着，初春的风仍有微微的凉意，温凉的气息在大街上弥漫，孙倩突然对赴约的后果开始胡思乱想。她想，要不要告诉陈呢？犹豫片刻后，她拨通了陈的电话，说今晚要和朋友在外吃晚饭。她没有说轩然的名字。

　　陈说，哦，那好的，我恰好也要和几个客户一起吃晚饭。你早点回来。

　　孙倩嗯嗯地答应着，突然就有些轻松。

　　到达时，轩然早已在酒店的餐厅里坐等。是一个比较开放的卡座，他们可以看见来来往往的食客，食客也可以看见他们，俩人看起来就像一对相交多年的旧同事，反而不像分手后重逢的旧恋人。

　　轩然没有问起陈，她也没有问起轩然即将举行的婚礼，股市、工作、食物，甚至餐厅里哪个女服务员比较养眼，成了他们的话题。

　　这场约会可谓风平浪静。

　　晚上十点。

　　她在家里等着呢，我们走吧？轩然说。

　　孙倩点头，说，对，这个时候，陈也应该回家了。

　　说完，俩人相视而笑，起身。

　　送你回家吧。轩然说。

　　酒店餐厅的门口，有几辆出租车在候客，风过，有细碎的温凉浸入孙倩的皮肤里。她摇摇头说，谢谢，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轩然没坚持，为她招来一部出租车，

　　陈微笑着说，你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我好放心。

　　孙倩点头，说好。

　　她上车，坐好。轩然这时从车窗外递过来一样东西。

　　你留下的胭脂。你搬走后我一直在公司加班，一个星期后回家才发现的。现在还给你。轩然淡然地说。

　　是她三年前留下的那盒胭脂。她看了他一眼。他微仰着头，望着她又淡淡地笑。

　　她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便接过东西，说，好的，谢谢。

　　车子开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打开那盒胭脂。

　　五

　　胭脂盒里，有一张有些泛黄的字条，背面，是轩然写的字：不如伴他终老。而字条的正面，是她的字，三年前她写下来的。

　　三年前，在轩然的住处，她是故意留下那盒胭脂的。在胭脂盒里，她放了一张字条：如果你能在三天内给我电话，我会回到你身边，伴你终老。

　　可是，三天后，轩然没有打电话来，她以为，他真的因了她的背叛，而不再爱她了，她在第四天答应了陈的求婚。第七天，轩然打来电话，她没接到……

　　那盒胭脂，独自寂寞了一个星期。当轩然发现它时，她和他，一别一个星期，已是沧海桑田。

　　她和轩然，是时光之河里不能逆游的鱼，只能在时光之河中顺流而下。而一个女人，终会在时间的面前凋零，比不得胭脂的艳丽，那么，与其一个人终老，不如伴一个人终老，虽然她爱陈比不过爱轩然，但陈爱她，给了她许多想要的东西，她已不愿意回头。显然，轩然把这盒胭脂还给她，是明白她的选择了吧。

　　轩然终究是原谅了她的，她想。

　　出租车毫不犹豫地载着她往家的地方前进，她的眼泪，急急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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