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著名学者、大书法家钟繇,身兼数职,任劳任怨,常常把博士们集中起来,对学术问题展开辩论,使东汉太学流传下来的学术研究之风得以延续。 李玉明 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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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汉末大乱,到隋代统一,历时近400年,史称魏晋南北朝时期。其间军阀混战,战争频繁,朝代更替,纷纷乱乱。
这一时期,教育受到前所未有的折损,也出现前所未有的景观:先是魏晋玄学名士风流,继而儒、道、佛三者并举,互相贬损又互相借鉴,接着天文、数学、医药都融了进来。
这一时期,从地域上看,南朝教育不如北朝,这与曹魏、西晋、北魏在洛阳建都有关——故此篇只述曹魏、西晋、北魏之教育,其他朝代略去不谈。
一提到魏晋时期,专家学者便摇头:这一时期气候反常,一切都是怪怪的,好比六月里飘雪花,灰暗的天空令人压抑。
但一提到北魏王朝,历史学家又不住地点头,称赞北魏孝文帝汉化时“一脚油门踩到底”的勇气。这位皇帝,一上台便唱响了汉化教育的“梨园春”,擂响了那个时代的“擂台紧急风”。
曹魏干的第一件事是恢复高等教育。朝廷征用能工巧匠,集中到如今偃师市佃庄乡太学村北,在东汉太学遗址上重起校舍,复以“太学”冠名
曹魏在洛阳建都时,洛阳是名副其实的烂摊子,这令新上任的魏文帝曹丕非常窝火。他本以为像东汉太学这样的清静之地,可能会躲过刀兵而幸存下来,于是带着文武百官前来察看。
但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原来规模宏大的东汉太学,现已是断壁残垣,只剩下几块蔡邕书写的《熹平石经》,寥落地矗在太学门口。当地百姓向他汇报:这都是董卓那小子干的!他不但火烧了洛阳宫殿,还掘开邙山大墓,把太学也变成一片废墟!
魏文帝心头一沉:曹魏立国,任务好重!不但要恢复经济,还要为教育疗伤,把战争掐断了的教育脉线补上。
于是,曹魏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高等教育。文帝黄初五年(公元224年),朝廷征用能工巧匠,集中到如今偃师市佃庄乡太学村北,在东汉太学遗址上重起校舍,复以“太学”冠名。
有了校舍还不够,还得招聘教师。但经过战乱,教师并不好找。
当年东汉太学的教师,必须由博士来担任,录用程序严格,要经过朝廷征选或地方举荐。因此,东汉太学的教师,看上去都一把年纪,朝廷规定不满50岁不能当博士。可现在轮到曹魏王朝来挑教师,还哪敢这样牛气?所以就放低了门槛,基本上能胜任太学教学工作的,也就进来了。但即使这样,大知识分子还是不愿来任教,为什么呢?因为当时朝廷经济困难,教师薪水不高,那些符合条件的博士们,都懒得来太学讲学。
魏文帝感到心寒!刚当皇帝的他,热心教育,一腔的六月烈日激情,遇到的却是六月飞雪:太学师资严重不足,怎么办?只好让教师们兼课,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儿。当时有一位博士,名教乐洋,学富五车,精通典籍,堪称一代儒学大师。他一个人教授“五经”,白天连着上课,晚上还要解答学生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经常拿根小木棍在地上画来画去,旁征博引,诲人不倦。
著名学者、大书法家钟繇,也身兼数职,任劳任怨,常常把博士们集中起来,对学术问题展开辩论,使东汉太学流传下来的学术研究之风得以延续。这样运行了一段时间,才使战乱后的高等教育有了一点起色。
魏文帝深知:当朝教育处于低谷,不下工夫将举步维艰,所以他非常关心太学。太学所用的教材,都要经过他御览。他把各地大儒集中到洛阳,撰写汇编经传一千多篇,名曰《皇览》,作为太学教材;并效仿东汉,把教材刻在石碑上,立在太学讲堂西侧,共刻碑28块,史称《正始石经》,由当时名士嵇康书写。这些石经历经战乱,至今尚余残片,洛阳博物馆保存着一部分。
曹魏时期的太学生,数量上无法和东汉相比。东汉太学生最多时3万多人,而曹魏初期只有几百名太学生,到了魏元帝景元年间,才增加到几千人。但要迈进太学门槛,也不是那么容易,要一级一级地考试。
初入太学的学生,叫“门人”。学习两年后,经考试能通1经者,称“弟子”,才算是正式的太学生。再学习两年,经考试能通2经者,为“文学掌故”。再学习两年后,经考试能通3经者,选其中优秀者为“太子舍人”。然后再学习两年,经考试能通4经者,为“郎中”。郎中还要再学两年,经考试能通5经者,提升为“高第”,才可作为备选官员,等待朝廷录用。
曹魏的教育就是这样,无让人眼睛一亮的东西,只能看到一个魏文帝在那里撅着屁股猛干,企图以自己的敬业和勤奋,换来景色殊丽的春天。但曹魏的教育,依然是六月飞雪,令人心寒。
西晋时洛阳太学只有博士19人,高级“教授”就像大熊猫一样稀有。另一所贵族大学“国子学”,也只有国子祭酒、博士各一人
曹魏之后是西晋。
西晋的政权,是从曹魏手中硬生生夺过来的,本想会遭到百姓的反抗,没想到民众很安生,没有清算司马氏集团,而是赶紧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庄稼去了。
战乱久矣,人心思安!
这样一来,洛阳太学便从曹魏手中,平稳地移交到西晋手中。但西晋统治者大都是军事家,哪有魏文帝那样重视教育,只是过问了一下太学,就下了道命令:沿用曹魏办学体制,该怎么整还怎么整。
这简直是敷衍了事。可叹曹魏六月雪,到了西晋五更寒!不但如此,西晋统治者还雪上加霜,大搞特权,把自己的子弟从太学生中分离出来,在洛阳又兴办了一所“国子学”。
所谓“国子学”,说白了就是贵族子弟学校。惠帝元康元年(公元291年),朝廷下命令,规定: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可以入国子学;六品以下官员的子弟,可以入太学。
这一时期,豪门士族如龙蛇,兴风作浪呼风唤雨,经济上他们占有大量土地,政治上处于统治地位,教育上也要享受特权。他们创立了“九品中正选举制”。这个制度的核心,就是根据门第高低来选拔士子做官。这直接造成贤愚不分,形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可悲局面。
长期这样惹人反感,洛阳老百姓不满意了:好端端一所名校,看让你们弄成啥了!晋武帝坐不住了,他要整顿这所学校了!
泰始八年(公元272年),在校的太学生共有7000余人,其中许多学生的功课不及格。晋武帝下诏:进行一次统考,凡能顺利通过考试的,留下;凡考试不能过关的,立即遣返原籍。
好家伙,这次来真的了!那些学习不好的太学生,干脆不参加考试了,马上卷铺盖走人,匆匆离开洛阳。晋武帝还下令:凡大臣子弟,符合接受高等教育的,一律送至太学,就班学习,补充生源。一番整合后,太学里只剩下3000名学生。到了咸宁四年(公元278年),增至1万余人,渐渐恢复生机。
东汉时太学生毕业后才可做官,但西晋朝廷急于装点门面,太学生还没有毕业,就可以封官了。赵王司马伦废了惠帝之后,自己做皇帝,把16岁以上的太学生都封以官职,一时间太学生上课,不是“正县级”,就是“副县级”,坐了满满一教室,让老师都觉得好笑。
西晋时洛阳太学里的老师,只有博士19人,高级“教授”像大熊猫一样稀有。另一所贵族大学“国子学”,也只有国子祭酒、博士各一人,高级教授更是凤毛麟角,满打满算凑合助教15人,真不知道那课是怎么上的?
西晋教育如此萧条,而北魏教育却是另一番景象。
迁都洛阳后,孝文帝一心汉化。这个时期,北魏最大的教育,是教育贵族适应新形势,接受新变化,学习中原文化
北魏是一个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王朝,都城原在平城(山西大同),到了魏孝文帝执政时,为便于学习中原先进文化,进一步加强对黄河流域的统治,硬是把都城搬到了洛阳。
迁都洛阳后,孝文帝一心一意汉化,但守旧的鲜卑贵族有抵触情绪,他就展开说服教育工作。
孝文帝搞汉化,手段很辣,擂的是催命锣鼓“紧急风”,唱的是一出一出折子戏:第一,他教育并禁止鲜卑贵族穿胡服,一律改穿汉族衣服。第二,他教育并禁止鲜卑贵族讲鲜卑语,一律改说汉语。第三,他强制鲜卑复姓改为汉姓,禁止鲜卑族同姓通婚,提倡鲜卑贵族同汉家世族通婚。第四,他大力发展教育事业,使汉化教育和郡国学校制度结合起来。
所谓郡国学校制度,就是在地方上开办各级教育机构,这是北魏的首创。由于在高等教育中推行汉化受限,所以北魏不仅设立了国子学和太学,孝文帝还强化了献文帝设置的州郡学,完善了郡国学校教育制度。这样一来,无论大小郡,都有了自己的学校,教育普及面扩大,效果很好。
北魏迁都洛阳后,拼命地吃汉化猛药,这对从北方草原上走来的鲜卑贵族来说,等于让他们迅速“美国化”,许多东西一时难以接受。仅就当时强迫他们学汉语一项,就让那些贵族牢骚满腹了。
如今想想也能理解:别说鲜卑贵族了,就是现在的英语,实事求是地说,也不见得所有的学生都有学的必要。其实语言只是一种交际工具而已,不能指望那些鲜卑贵族一旦学会汉语,就理解了中原文化。
但北魏教育这样一搞,就是比同时代的南朝发达。北魏还在中央官学中设了律学、算学,这是一个重大改革;同时还设置了医学,配备了相应的太医博士和助教。所有这些,都直接启迪了隋唐教育的发展。
总之魏晋南北朝教育,是在承接秦汉教育的基础上,又有了诸多的更新和调整,呈现出那个时代的特色:先是魏晋玄学,继而儒、道、佛三者并举,互相贬损又互相借鉴,接着天文、数学、医药也都融了进来——继汉开唐,艰难成长,是这样一个过渡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