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所有的思念在一瞬间被生生斩断,流苏呆呆地站在梧桐树的暗影里,看着肖璟与一个妖娆的女子唇齿缠绵。
肖璟肖璟肖璟……流苏恨恨地咬着嘴唇,要漫出眼眶的泪水硬是被咽了回去。
流苏掏出手机,拨了电话,竟是无法接通。
前面的二人依旧痴缠着。
流苏叹了口气,随手拦了辆的士:“去汽车站。”
刚才憋了半天的泪,一瞬间纵横泛滥。三个小时前,还兴冲冲地淡扫娥眉轻点唇的流苏,现在眉眼里盛满愤怒。
肖璟,自己的未婚夫,这个风流成性的男人,五年来,真是伤透了流苏的心。
流苏连夜从宁波回到了苏州,五六个小时的奔波,如今,流苏再也没有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连续几天的不安,在眼睁睁看着肖璟和那个陌生女子的湿吻中得以证实。
流苏曾设想过无数种相见的情景,唯独,没有看到的这一幕别开生面、活色生香。
流苏郁闷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的肖璟,像浸了积水的丝绵,瞬间污浊得一塌糊涂。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跳着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想完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凭什么自己像个鸵鸟一样捂了眼睛撒丫子往回跑?差一点就要被明媒正娶的自己,见了情敌,面都不露便败了阵。
流苏越想越窝火。唉,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本将心对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可是,想想当年在学校时的那个郎情妾意,流苏想不通,这个红袖翩翩的程咬金怎么就挡了自己的道!
一夜辗转,不觉东方已白。
二
流苏出现在办公室时,大家正在工作,无人抬头。
流苏悄悄地从抽屉里摸出小镜子,绽了个招牌笑容,还好,唇红齿白,不显憔悴。
然后,流苏踢着小正步,昂首挺胸地直奔经理办公室。摆好表情,敲门。
“您好,经理,您急急地把我唤来有何吩咐?”
“流苏啊流苏,你总算来了。”经理指着红木桌上的文件夹道,“把这些东西拿回去,然后,你联系一下这个人,做一下他们新产品的文案。你要亲自做,他们是我们公司潜在的一个大客户,好好把握!”经理说着,顺手递过一张名片。
流苏接过名片,暗叹:天下之大,竟会如此之巧!
淡赭色的名片简单得有点不像话:张洛生,琉璃工艺设计师,然后是一串电话号码。
流苏一个电话打去,10分钟后,她已端着杯蓝山坐在写字间底楼的咖啡厅。
“洛生,这里!”流苏一只手朝门口晃着,然后那个穿一身赭色西装的男子就微笑着走了过来。
“洛生,几年不见,还是这么秀色可餐。”流苏指着面前的咖啡,“怎样,也来杯蓝山?”
洛生嬉皮笑脸地答道:“臭丫头,我这么英俊的男人,想当年你怎么就不爱呢?”
流苏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还是贼心不死?不过,我真没想到会是你,几年不见,当年美术系的才子怎么跑去设计琉璃了?”
“得得,我的亲姐姐,你就别提了,你不知道这年头画家多饿死,为了能让你健康茁壮地成长,我就没去广告业横插一脚抢你生意,你老人家就多多体谅我的良苦用心吧。”
流苏盯着对面洛生一张一翕的嘴想,多好的一身西装啊,怎么他一张嘴,气质就都被毁了呢?多好的一个潘安男,生生被那张嘴给糟蹋了。
“流苏!流苏!”洛生的指头都戳到了流苏的鼻尖,流苏才从对西装的惋惜中回过神来,她恼怒地道:“把你的爪子给我拿开!”
“这么凶,也不知道这几年肖璟是怎么忍受你的!”
流苏顿时默然,昨晚的那一幕让流苏想起来就恶心头疼。
流苏回回神:“我们先说正事吧,商量一下这次的合作。”
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匕首,洛生觉得自己已经在半秒内被流苏千刀万剐。
“好好,我们先说正事。”洛生从心底怜惜着对面有着精致妆容却张牙舞爪气急败坏的可爱女子。唉,一点儿没变,还是以前的那个臭丫头。
“这款吊坠的灵感来自夏日的天空,带着年少时记忆里的芳香和纯净的感情、微妙的爱恋,用琉璃的材质把心事浸染。它的名字叫忘夏。”洛生取出样品,递到流苏掌心。
干净的蓝琉璃,细细长长,像一小方天空,角上绕着一枝开得正好的望日莲,热烈而缠绵。
只消一眼,流苏就爱上这块琉璃了,然后,想起一句佛偈:愿我来生,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静无瑕秽。
三
流苏洗了澡,横在床上,忽然觉得,今晚没了昨晚刚回来时的那种愤怒与伤悲。脑海里来来回回盘旋着的竟是眉目疏朗的洛生、神采奕奕的洛生、嬉皮笑脸的洛生、清俊儒雅的洛生、温柔深情的洛生。
温柔深情?!
流苏深吸了一口气,为这个词,还是一惊:自从大二那年和肖璟好了之后,偌大校园,谁人不知美丽娇俏的白流苏,负了张洛生一片深情?
四
五月,摄影协会到郊区的一个石榴园采风。
少女流苏,目光越过洛生的肩,发现了斑驳树影里的王子。
那是世间最美丽的一个侧影:凝着初夏清香的棉布衬衣,被风扬起,猎猎飞舞,一簇火红的榴花,灼亮了他的眼睛。而他,却在那刻灼亮了流苏的眼睛。
流苏抓着洛生的手臂,低低地说,洛生,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洛生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八年了的这个女孩子,心里一阵难过,问,流苏,你决定了吗?
嗯!
洛生低头看见自己臂上被流苏的指甲抓出的几道深印儿,想,流苏,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八年的爱恋,却不敌榴花丛中一瞬绝尘的神情。
他叫肖璟,中文系的才子。洛生对流苏隐去了四个字:倜傥风流。
那年夏天,流苏无数次地与肖璟擦肩而过,时而裙袂飘飘,时而长发飞扬,无时不是娉娉婷婷巧笑嫣然。
那年夏天,洛生一直在宿舍的阳台上侍弄那些向日葵,日日沉默不语。
在流苏欢欣雀跃地站在男生楼下告诉他“我终于把他给拿下了”的时候,洛生不动声色地转身,然后摘下整个阳台的所有葵花,塞到流苏怀里,揉了揉流苏的头发,笑着说:“丫头,真有你的!”
“本来我还以为能吃上你种的瓜子呢!”看着一怀的花,流苏笑着撒娇。
“向日葵又叫望日莲,花语是热烈的爱。丫头,这是我对你初恋的祝福,懂吗?”说完,洛生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开。
流苏抱着一怀金灿灿的葵花,站在太阳底下泪流满面,经常在花市帮工的流苏早就知道,望日莲的花语是:无果的爱,送你离开。
从那一刻起,张洛生在白流苏的世界里,渐渐挥发得不见了踪迹。
人跟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两个人相爱,就像是徒手画圆,画成完全重合的同心圆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无论如何,彼此相交的那部分也会是生命里最温暖的牵绊。
或许自己曾经是他温暖的牵绊,流苏想。
五
经过几个白天黑夜的拼命,洛生的那个案子终于被流苏搞定。
第一时间打电话,直接把洛生叫到自己家里。流苏身上套着件皱巴巴的睡衣,窝在沙发里披头散发地啃着苹果。
“你这是人呆的地方吗?”看着地上的衣服、报纸、塑料袋、碟片和电脑桌边那堆蔚为壮观的快餐盒,洛生大惊小怪地喊。
流苏飞了一记白眼:“别光说不练,你要真有那么善良,你就给收拾了呗!”
话音未落,洛生已经挽着袖子蹲在地上开始分分拣拣了。看着洛生满屋子地转来转去,流苏感叹,唉,白流苏啊白流苏,这么多年你真是瞎了眼。
洛生坐在玻璃茶几的对面看着广告文案,光彩动人。
流苏低头从深蓝的茶几玻璃上望着洛生英俊的倒影,从那里读到了欢喜。
望日莲爬满的记忆/盛载着六月的芬芳/忘夏未央/你是否还能想起/蓝天深处的暗香
洛生读着流苏为忘夏写的诗,记忆一下子回到自己摘下葵花的那个午后。天空瓦蓝,阳台空荡,季节里没有了葵花的仰望,一切都恍然离去。也曾是一瞬间的触景生情,让洛生灵感乍现,创作出了忘夏。一片碧蓝,一朵葵花,热烈美好的盼望,像极了六月里的那个少年。还有那个想忘却忘不掉的夏天。
洛生的目光拥着流苏:“丫头,对不起,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
洛生像从前一样揽过流苏的肩,他在过去的几天里,已经从另外的渠道探寻到流苏没有说出口的苦楚。
六
那款晶莹剔透的吊坠开始在这个城市的街头灯箱上熠熠发光。
一大早,经理就喜笑颜开地把流苏叫到办公室,送上一个小小的锦盒:“流苏,干得不错!对方很满意,这个是他们专门送你的礼物,托我转交给你!”
流苏接过,打开,冰蓝色的琉璃温润如玉,天空,葵花,忘夏。坠身有行小篆: “曾是年少不更事,怕因情多累故人。”
流苏合上锦盒,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你好,肖先生,6月12日晚上9点,我在你的楼下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亲爱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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