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晓楠拉着母亲的手。

　　1991年正月初二，空气中还弥漫着燃放鞭炮的浓重气息。这天早晨，家住伊川县白沙乡孟村大队的蔚嫦娥挎起前一天准备好的礼物篮，往不远处的娘家走去。篮子里的肉和水果装得满满当当，虽然神志不清已好多年了，但对自己的父母，蔚嫦娥还是非常孝顺的。

　　一阵时断时续的轻微哭声惊扰了满脸喜气的蔚嫦娥，她循着哭声向路边走去。那是个搁在石头旁的小包裹，蔚嫦娥放下提篮，满怀疑惑慢慢地解开了它。棉絮中出现一张冻得青紫的小脸儿，瘦弱的婴儿正哼哼咛咛地吮着手指。

　　篮子也不要了，抱起孩子，蔚嫦娥疯也似的往娘家跑去。

　　患有精神病的蔚嫦娥欢喜异常：“拾了个娃子！”

　　蔚嫦娥一扭一拐地跑到了娘家，一进门就吆喝：“拾了个娃子！拾了个娃子！”

　　正在准备午饭的母亲跑了出来，看到闺女怀里抱着的婴儿，吓了一跳：蔚嫦娥不会生育，这孩子她是从哪弄来的？问嫦娥，她也说不清，母亲拆开了包裹，是个冻得哆哆嗦嗦的女婴，她赶紧抱来棉花被把孩子重新包了起来，又跑到厨房端个小碗，给孩子灌下几口热水后，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后来，在蔚嫦娥指手画脚的比划中，大家才知道这孩子是她捡来的。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这个刚出生的女婴啥毛病也没有，就是黑、瘦。

　　蔚嫦娥开始围着这个娃娃转了起来，一会儿放到床上，一会儿又抱起来，欢喜得不行。这让蔚家犯了难：养着吧，嫦娥显然照顾不了孩子；送出去吧，看着嫦娥这么喜欢这孩子，而她正是因为无法生育，经常与丈夫发生矛盾而造成精神分裂的，养个孩子对嫦娥很有好处。

　　最后，嫦娥的老父亲蔚孝堂发话了：“这娃能让嫦娥抱回来，也是缘分，也没病没啥的，咱就养着吧。咱省一口就能给这娃活命哩……”

　　就这样，这个捡来的孩子落户蔚孝堂家，取名蔚晓楠，小名妞妞。

　　8岁时幸福生活戛然而止

　　由于蔚嫦娥有病，妞妞一直跟着姥爷蔚孝堂。姥爷对她非常好，8岁前是她17年人生经历中最美好的时光。

　　可就在妞妞8岁那年，蔚嫦娥与丈夫离婚，精神再次受到打击的她真的疯了。每次回忆起当年的情景，蔚晓楠都会不寒而栗。

　　那是个深冬的傍晚。蔚晓楠在姥爷家吃过晚饭后，姥爷让她去给母亲送点吃的，晓楠挎起盛着热汤和烧饼的竹篮走出门去。推开母亲家的破木门，晓楠惊呆了：撕成布条的衣物、瓷器碎片、柴禾散落一地，屋里乱得不成样子，母亲披头散发躲在墙角瑟瑟发抖，身上仅穿的一件秋衣已烂得不成样子。看到晓楠进来，蔚嫦娥一下子蹦了起来：“说，是不是他们让你来杀我的……”

　　8岁的女孩被吓坏了，飞也似的跑回了姥爷家。抱着不停颤抖的外孙女，蔚孝堂心里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担忧：让晓楠现在就去照顾她妈不是个事儿，得赶紧再给闺女找个家才行。

　　经过多方打听，蔚孝堂将女儿介绍给了同村的一个光棍汉。

　　为了母亲她选择了退学

　　跟着病情日益严重的母亲住到了“后爸”家，蔚晓楠的日子更难了。

　　由于蔚嫦娥晚上经常发病，“后爸”就让蔚嫦娥母女住在了隔壁屋里，并用一堵墙在中间隔了起来。母女俩这边紧邻鸡圈，除了一床被子啥都没有。

　　从姥爷家拿来了锅碗瓢勺，蔚晓楠开始学着给妈妈做饭。

　　那时的母亲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跑到山上拾柴禾，院子里都很大一堆了也不停手；精神病发作时，家里有多少东西她砸多少，连切菜刀都被她砍坏了，做饭时晓楠都要到隔壁借东西。那时的晓楠经常是一整天吃煮红薯，早晨上学之前，她把头天晚上煮好的红薯拿一块放在母亲床头，自己书包里再塞两块，中午就着冷水吃两口。

　　除了生活的不易，“后爸”对母女俩的态度也让晓楠备感委屈。村里的水井离家很远，冬天里零下几摄氏度的天气，蔚晓楠拎着满满一桶水往回走，溅出的水湿了她的棉裤和露着脚趾的破布鞋，风一刮就刺骨地疼。到家门口，“后爸”叼着烟从院里踱出来，看见三步一停的晓楠，非但没有过来帮忙，还站在一边撇着嘴笑。

　　晓楠13岁那年冬天的一个雪夜，母亲整夜的吵闹惹烦了“后爸”，他迈过那堵墙揪着蔚嫦娥的头发往墙上撞……晓楠死命地拉开他，拉着母亲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一回，蔚晓楠没有像以前那样偷偷地哭泣。她想起了《小龙人》里的那首歌：“天上有无数个星星，那个最小的就是我，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我到哪里去……”拉着母亲冰冷的手，她们在雪地里蹲了几个小时。

　　也就是在这几个小时里，刚念小学三年级的蔚晓楠做出了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定——退学外出打工，挣钱养活母亲，不再跟着别人受气。

　　14岁的晓楠总是因为母亲向别人赔不是

　　把母亲送到姥爷家，蔚晓楠便前往洛阳，在太原路的一家饭店找到了一份工作，管吃管住，一个月工资350元。

　　挣工资了，蔚晓楠没有像同龄的女孩一样把钱用到穿戴上，而是办了张银行卡存了起来。

　　2005年春，蔚晓楠最亲爱的姥爷因病去世，照顾蔚嫦娥的重任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蔚晓楠把母亲安置在村里一个空院里，每次回家，她都大包小包地给母亲带东西，足够母亲吃用到她下次再回来。然而，她捎回来的酸奶、方便面、鸡蛋糕，很多都让蔚嫦娥扔到院子里糟蹋了。有天晚上回家，一踏进院子蔚晓楠便滑倒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白天给母亲拿来的酸奶全被她扔在地上踩烂了，满地都是变质的酸奶。为此，蔚晓楠不知跟母亲磨了多少回嘴皮子，母亲不犯病时答应得很好，一犯病就啥都不管了。

　　更让她犯愁的是每一次回家，都会有人前来“告状”，说她妈一犯病就跑到人家家里翻箱倒柜，不是给人家东西弄坏了，就是把人家的孩子吓着了。于是，14岁的晓楠总是小心地陪着笑脸给人家道不是。

　　蔚晓楠的脑海里常常浮现出多年前的一个场景：村里满是尘土的小路，知了吵嚷的午后，自己因为母亲到学校“闹事”而跟她赌气离家出走。走着走着她就后悔了，正当她想走回头路时，却发现母亲悄悄跟在她身后。

　　拐过一个弯，蔚晓楠想逗逗母亲，便藏进了草堆里。很快她就听到了抽泣声：“妈不对，妈不该嚷你，妞妞你在哪啊，妞妞快回来啊……”脚步声夹杂着神经质的抽泣声一步步走近又走远，蔚嫦娥从草堆旁走了过去。蔚晓楠的心里涌起阵阵心酸，她慢慢走了出来，看着母亲摇摇晃晃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从后面赶上去，拉住了妈妈的手。

　　终于，她又做出了一个决定：把母亲带到城里，自己边打工边照顾母亲。

　　妈妈，剩下的路女儿牵着你走

　　2006年那个夏末秋初的傍晚，涧西区太原路38号院住进了这样一对特殊的母女：四五十岁的母亲从不出门，15岁的女儿却天天早出晚归；母亲从不做饭，女儿却一到饭点儿就准时回来烧水送饭；夜深人静，屋子总会传出低低的哭泣声和吵骂声，有时一闹就是一整夜。然而，知道内情的邻居却从不嫌弃：“人家孩子不容易，我们这当邻居的也该照应些。”

　　到洛阳不久，蔚晓楠就带着母亲到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她母亲的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只能靠药物镇定。可是，一个月的药钱就要300多块，这对于每月只有350元工资的蔚晓楠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为了节省开支，一个月后，蔚晓楠带着母亲搬了家，住进一间6平方米左右的瓦房。

　　这是一间什么样的房子呀，从昏暗的门口望去，木板和砖头支起的“床”几乎占了大半空间，房顶和墙壁用破旧的编织袋围着，晓楠告诉我们这是为了防水。紧靠着床头的，是同样用木板和砖头垒起的“桌子”，桌脚的一个茶壶，桌上的一个塞着衣服的布包，便是这个“家”的全部家当了。

　　“这样的房子一个月房租也要50块。现在我换了饭店，一个月能挣450块钱，能顾住妈妈吃药了。”门外，坐在从邻居家借来的小凳上，蔚晓楠微笑着说。

　　白天在饭店工作一整天，回来头昏脑胀的蔚晓楠还要给母亲弄吃的。医院给开的药也多是镇定药物，蔚嫦娥吃了就睡，蔚晓楠怕母亲睡出毛病，还要挤出时间带她出去遛遛。3年来，蔚晓楠已经适应了这种快节奏的高压生活。

　　通过3年来的药物控制，蔚嫦娥犯病的次数在减少。在阳光不错的午后，蔚晓楠会牵着母亲的手在附近遛弯儿，而附近的邻居也都习惯了这个满脸笑容的乖巧女孩，有时看不到还会跑到她们屋门口瞅瞅有啥事没有。

　　今年，晓楠17岁了。对于未来，这个坚强乐观的女孩也有隐隐的担忧：“虽然现在我能顾住妈妈了，可我不能打一辈子工。吃苦受累我不怕，我就怕有一天老板不要我了，我也没啥技术可咋办……”问起她的愿望，她的眼睛亮亮的：“我想上学，学门技术，起码以后能凭手艺养活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