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一对姐妹，小时候相亲相爱，手足情深；长大后，一个男人的介入，使二人心生嫌隙，渐成陌路。

　　本以为此生再不能把酒言欢，一场意外，破茧融冰，让她们的手重新握在了一起。

　　世界上没有化解不开的怨与恨，只要心中有爱，心有宽容。

　　11月6日，吃过午饭，章小菊搀着章小蕙，在公交车站等车。

　　路人频频侧目，因为这两个女人实在对比鲜明：章小菊黑发如瀑，面容秀丽，周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章小蕙发如蓬草，形容枯槁，好像无法承受命运的重压。

　　两人唯一的相似之处，是眉宇间一抹深深的忧虑。

　　“没想到，这辈子，我享你的福了……”章小蕙搓着双手，局促不安地呢喃着。章小菊抓住章小蕙的手，微笑着摇头。

　　她们是母女？不，她们是姐妹。

　　花季少女，“代理母亲”

　　章小蕙和章小菊出生于新安县五头镇。家中姊妹四个，章小蕙排行老大，章小菊排行老三。

　　父母常为没有儿子感到遗憾，村里人却羡慕章家有四千金。四姐妹一个比一个长得好，书念得也好。大姐章小蕙尤其懂事，放学回家，常帮着母亲做家务。

　　“闺女是娘的贴心袄。妈，等我们姊妹四个长大了，你就有享不完的福了！”章小蕙笑嘻嘻地跟母亲撒娇。

　　可惜母亲没有享福的命——章小蕙15岁的时候，母亲因意外去世了。

　　天塌了！

　　妹妹们叫喊着“妈妈”，哭得声音嘶哑。章小蕙擦干眼泪，咬了咬牙，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学校。她的学习成绩很好，老师几次上门劝她复学，章小蕙只是垂泪不语。

　　父亲在县城上班，周末才能回家；三个妹妹年纪还小，都在上学。她是家中最“年长”的女子，有义务照顾一家人的饮食起居，撑起一片天，让日子继续下去。

　　父亲叹着气，默许了女儿的固执。

　　如花似玉的章小蕙，窝在厨房里做饭，猫在农田里劳作，蹲在水盆前洗衣，手上磨出了老茧。

　　下雨了，她跑到学校给妹妹送伞；过年了，她攒钱给妹妹们买新衣，自己却穿着缝缝补补的旧衣服。

　　那一年，小妹考上了师范大学，因家中凑不出学费，父亲唠叨着“女孩读书无用”，让小妹回家种地。章小蕙却坚持送妹妹上大学。为这，一直对父亲言听计从的章小蕙，跟父亲大吵了一架，被父亲痛打了一顿。最后，她还是偷偷向亲友们借了一笔钱，将小妹送入大学。

　　姐姐的付出，章小菊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暗暗发誓，将来挣了钱，一定要好好报答姐姐。

　　女婿上门，姐妹翻脸

　　谁能想到，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的出现，会离间姐妹间的情分呢？

　　姑娘大了总要出嫁。章小蕙到了适婚年龄，却迟迟嫁不出去——追她的小伙子从田间排到地头，她将他们都打发了。她一心一意要招个上门女婿，为父亲养老送终，帮她照顾妹妹。可是，那些小伙子一听要“倒插门”，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总算有一个小伙子接受章小蕙的条件，“上门”当了女婿。

　　章小菊有了姐夫。可是，她对这个姐夫很不满意。姐夫游手好闲，好逸恶劳，不仅时不时地顶撞父亲，还经常跟姐姐吵架。章小菊替姐姐鸣不平。

　　有一天，因为一点琐事，姐夫又对姐姐骂骂咧咧，还动手打了姐姐。已经高中毕业的章小菊目睹了这一幕，怒不可遏，冲上去护住姐姐，痛骂姐夫：“你没有本事，还打老婆，算什么男人！姐，快跟他离婚！”

　　一日夫妻百日恩，章小蕙没有闹离婚。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当章小菊再次劝说姐姐离婚的时候，章小蕙反而护着丈夫。

　　其时，章小蕙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为了女儿，她也不能离婚，她不想让女儿失去爸爸。

　　但章小菊不理解大姐的做法。

　　眼看着姐姐和姐夫三天两头吵架、斗嘴，家中硝烟不断，她怨，她气，她无计可施，只得躲到洛阳市区打工，很少回家。

　　章小菊时常想念大姐，更多的时候，她觉得大姐没有骨气，胳膊肘向外拐，为了一个男人，屡屡让父亲和妹妹伤心失望。

　　我是恨铁不成钢啊！章小菊感叹着。只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她才会很不情愿地回老家一趟，看望父亲，“顺便”看看姐姐。

　　姐妹俩相对无话。章小菊心生悲哀：什么时候，亲姐妹变得如同路人？

　　意外突降，方解情深

　　二姐出嫁了，小妹也出嫁了。章小菊和大姐的关系还在僵持着。如果不是一场意外，这场对峙也许还在继续。

　　2004年，34岁的章小蕙日渐消瘦，时常头晕，到医院一检查，医生确诊：尿毒症！

　　怎么可能？只是过度劳累吧。章小蕙换家医院再检查。诊断结果仍是尿毒症。

　　章小菊得知消息，痛彻心扉，母亲当年去世的情景浮上心头。这么多年，她一直把姐姐当母亲，叫她如何承受再度失去亲人的悲恸？

　　我不能失去姐姐！我一定要挽救姐姐！

　　章小菊飞奔向姐姐，带着赤子般的情怀。她拿出打工多年的积蓄，将姐姐接到洛阳最好的医院治病，陪着姐姐做透析。

　　姐姐的病情稳定下来了，可是，姐姐仍在日渐消瘦。医生告诉章小菊，想彻底治好章小蕙的病，必须进行换肾手术。换肾，需要肾源，更需要钱。

　　章家没有钱。父亲年迈，要靠人养活；二姐在家务农，土里刨食；小妹当教师，月薪千把元，可是小妹夫下岗了，小妹又刚生了孩子，工资还不够他们一家三口花；章小菊尚未成婚，没有拖累，但打工所得毕竟有限。

　　姊妹们好不容易东拼西凑来的钱，架不住章小蕙住一次医院，何况，做换肾手术需要一二十万元呢！

　　还是保守治疗吧。章小蕙说。

　　章小菊想不出更好的办法。2006年，她打听到石家庄有一家医院能治疗尿毒症，于是请了长假，跟朋友们借了一万多元钱，陪着章小蕙去石家庄看病。

　　那家医院在城郊，环境不好,病房里没有电视机，伙食也差。章小菊活泼好动，平时最喜欢逛街，但那二十多天时间里，她足不出户，日夜守在姐姐的病床前，照顾得无微不至。

　　病友们都夸章小蕙的“女儿”孝顺，章小蕙幸福而又不安地解释着：这是我妹妹。

　　妹妹能对你这么尽心？病友们不信。

　　是啊，妹妹就是待姐姐这样亲，就像小时候，姐姐待妹妹那么亲一样。

　　这几年，章小蕙平均每周要做两次透析，每一次都是章小菊陪着去。章小菊时常请假，刚开始，老板还很宽容，时间久了，便婉言辞工：要不你去照顾你姐，我们再找一个人吧。

　　章小菊只好另寻工作，但干不了多久，她就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被辞退。

　　有一次，她辛辛苦苦打了大半年工，刚攒了七八千元钱，姐姐病危住院，一下子把钱花得精光。她心里多少感到委屈，打电话向姐夫抱怨，想听姐夫安慰几句。姐夫反而说：“我都说了不治了，是你非要给你姐看病！你要有钱就给她看吧，我是不管了！”

　　姐夫放弃了，因为姐姐是“外人”，可是，父亲也说要放弃：妞啊，你姐那病是绝症，花再多钱也没用……

　　章小菊愁眉深锁。大姐啊，命苦的大姐，难道我应当抛下你吗？不！我要陪着你，我要救你！

　　她把自己的手机送给大姐，每天都给她打电话，嘱咐她安心养病。时间久了，手机一响，外甥女就会拿着手机找章小蕙：“妈，最关心你的人又打电话来了！”

　　每周两次，章小菊接章小蕙到洛阳150医院做透析。等公交车的时候，姐姐黑瘦黑瘦的，一副病态，旁人见了都退避三舍，妹妹却始终紧抓姐姐的手，根本不在乎别人诧异的目光。

　　晚上，妹妹带姐姐去澡堂洗澡，帮姐姐搓背；晚上，姐妹俩挤在一张床上睡。

　　妹妹说：“姐，明天先别回老家，我陪你去买身新衣裳。”

　　姐姐说：“你省点钱吧，赶紧找个对象……唉，都是我把你耽搁了。”

　　章小菊已经三十出头了，一直单身，相过几次亲，男方一听说她有一个患病的姐姐，便再无下文。

　　章小菊想结婚，想找个人帮自己分担忧愁。姐姐的病，如一块石头压在她心头，压得她愁眉不展。

　　她又怕结婚。她怕未来的丈夫阻止她照顾姐姐。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男人能接受这一切。

　　“就算一辈子不结婚，我也不会扔下我姐！只要我还能挣钱，我就会想办法给我姐治病！”柔弱的章小菊，态度异常坚定，“她是我姐，不管以前闹过啥别扭，她都是我姐！”

　　（尊重当事人意愿，文中人物为化名）

　　

　　采访后记：1995年，时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的费德里科·马约尔指出：宽容是一种道德情操和政治义务，是维护人权和民主的责任所在。同年11月16日,联合国宣布，每年11月16日为“国际宽容日”。

　　宽容是一种积极、正确的人生态度，用关心取代冷漠与轻视，用了解取代无知和歧视，退一步海阔天空。

　　也许，你曾因为种种原因，疏远一个人，怨恨一个人，甚至离弃一个人。其实，你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槛儿。和章小菊一样，你需要一个时机，来发掘自己最隐秘的情感，发现自己的内心爱多过怨。姐妹之间如此,作为同事或朋友也应该如此。不妨借世界宽容日，宽容那些无意间伤害你的人。这是智者的境界。愿智慧的你，转角邂逅最美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