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立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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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神圣无聊”不是心理学上的“无聊情绪”,而是社会学意义上的“无聊行为”。
其实人们并不讨厌无聊的生活,因为大多数的生命历程都是在无聊的日子中打发掉的。儿童时代的撒尿浇花、上房揭瓦,少年时代的分伙儿打架、单帮儿偷瓜,都是无聊时的作品,就是长大成人后的争名夺利、琴棋书画,也未必不是无聊。但不去有意地神圣这些无聊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人的一生,到底做过几件于他人于社会有意义的事儿呢?我认真梳理了一下自己,发现并不多,多的都是些于自己有用于他人无聊的事,甚至于自己都是些无聊的事情。
因为无聊,我们还要找一些更无聊的事情来打发无聊。无聊才是我们生命的常态。
不过人类有足够的智慧来对付无聊。在我的眼里,一切玩的形式,一切游戏的本身,都是我们打发无聊时找到的最佳方式。因为无聊情绪产生的背景就是闲愁,不闲的人就不会有无聊,这从人类甚至动物的生命之中都可找到依据。自己捕食的豹子一般不会为了打发无聊而互相嬉闹,而那些等待母亲捕来食物的小豹子才会闲着无聊而去选择打斗的游戏。
从这个意义上看,谁无聊谁就是衣食无忧者。汗滴禾下土的农夫只有疲劳不会无聊,卫星发射基地的科技工作者只有辛劳也不会有无聊,无聊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富贵病。
无聊的情绪侵袭我们并不可怕,人有足够的方式来对付无聊,比如读闲书、打麻将、去舞厅、泡网吧,只要我们愿意,对付无聊比对付贫穷容易得多。
人的可笑与可悲不是无聊,而是神圣自己对付无聊的方式。
无聊的人,比人的无聊更遭人讨厌——人的无聊仅仅是情绪有病,而无聊的人却能制造有病的情绪。
比如人家在主席、董事、教授的岗位上已退了下来,该享清闲了,无聊的人就在人家的称号之前又加了个“名誉”,这个名誉就是无聊的人想利用人的无聊来掌控有余威的人;艺术家、诗人明明是才思枯竭了,无聊的人就在他们的头衔之前又加上了个“终身”,让这些人到死都摆脱不了被无聊的人无聊地利用。
用无聊的方式赋予一个人“名誉”,还能是名誉吗?无聊的人神圣着别人的同时其实是在自恋,自恋自己能把无聊变为神圣的权利。当大众把无聊也神圣起来时,无聊也就庄重了,于是这个社会就混淆了庄重与无聊。
人类的文明进程不都是有意义的文化积淀,好多都是淤泥的堆积。皇帝选遍了天下的美女,让那些鲜活的生命都成了无聊的躯壳,自己在无聊地“下龙种”之中收获了无数的跳蚤,最后耗尽了小命;本意是想弄一堆去雄的男人为宫廷服务,却让这群被阉了的“男人”掌控了自己的天下;明明是自己雕刻的画像,偏说画像上的人是神仙,要用来膜拜;天性是向往自由的人,又不断地去找各样的组织、协会加入,用无数的章程、制度来限定着自己……
我们创造了台上台下,我们制造了排名的先后,我们设计了盛大的庆典,把自己的无聊当有趣,再把别人的无聊神圣化,这就是无聊的人制造的最大的无聊。
人是摆脱不了无聊情绪的,但我们能拒绝神圣无聊的行为,别把鸡毛当令箭,别把扯淡当庄严,这总不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