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院学生在写生。（资料图片）

　　核心提示

　　即使生活在21世纪的洛阳，裸体模特仍是一个引发争议、让人浮想联翩的敏感字眼。在艺术家的眼里，她（他）们是美神的化身、圣洁的天使；在世俗眼光里，她（他）们被看作“不要脸”、“疯子”。

　　裸体模特是个什么样的群体？近日，记者走近这一群体发现：和我们一样，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为了家庭，为了生活，甚至仅仅为了给父亲治病，他们可以勇敢地在美院学生面前脱下衣服，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躲避大多数人的异样眼光——其实，包括他们自己不少人也很难从内心认同裸模这一特殊行业。

　　“在艺术与世俗的夹缝里，我们活得很辛苦。”一位漂亮女模的话很有代表性，“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但为了生活，我现在必须这样活着，真实地活着。”

　　５日７时５０分，洛阳师范学院美术学院大楼门口广场上，１１名成年人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接受模特管理员张献的点名，并根据美院课程安排，分别到各自课程规定的教室去。他们，就是传说中的裸体模特。一拨儿一拨儿赶着上课的学子，从他们身旁匆匆走过，很少有人刻意往这个队列多瞟一眼。毕竟，对于每天早上都出现的这一幕，学生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从容

　　美术课堂，白胡子爷爷当模特

　　队列里，７３岁的王进东格外显眼。这位身材瘦削、白发苍苍的老人，１０多厘米长的山羊胡子在寒风中微微飘动，成为他的“注册标签”。

　　８时１３分，美术学院一间速写教室内，副教授冯波习惯性地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扭头对王进东说：“老王，开始吧。”教室一个角落早已拉起布幔，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持续了不到２分钟，“浑身不带一根线”的老王就捋着山羊胡，笑眯眯地出现在青年学生面前。这份从容，可是来之不易。

　　３年前老王刚当裸体模特时，吓得浑身颤抖，“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丑’死了！”老王回忆说。

　　当老王镇定自若地坐在教室中间时，连记者也被他呈现的肢体美震惊了：佝偻的背上瘦骨嶙峋，胸前肋骨一根一根从肌肉中突出出来，尤其是胳膊上的青筋一根根夸张地凸起，让他脸上如刀刻般纵横交错的皱纹，更多出几分饱经忧患的沧桑感。也许是天太冷，老王的手指微微有点颤抖，一个女生走上前，费力地将开到最高挡的电暖器往他的面前挪了挪，并顺手拉起他的右胳膊，将造型摆得更到位。２０多名青年学子各自站在一人高的画架前，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老王，迅速挥动画笔，“沙沙沙”画了起来。老王仍笑眯眯地面对大家，尽力保持同一造型，时间长了，伸出的右胳膊微微有点颤抖。“丁零”，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声敲响，已穿上衣服的老王燃起一根烟，捋着山羊胡子，眯缝着双眼，逐一走到学生的画架前，认真打量自己在画纸上的形象，不时还对学生提提意见：“丫头，你咋把俺的嘴画那么小？”“哎呀，俺脊梁上咋多出一个包？”

　　学生们都很喜欢慈祥而“挑剔”的王进东，赵静说：“王爷爷很敬业，姿势也比较标准，他很爱笑，而且笑起来胡子一抖一抖的，可好玩了。”

　　对“外行人”来说，青春靓丽的女裸模肯定更吸引眼球，但美术学院的师生们最喜欢画的却是像王进东这样的“白胡子老头”，这也许就是专业和业余的微妙差别。

　　历史

　　老乞丐竟成“洛阳裸模第一人”

　　很少有人知道，当年为了给学生争取一次画裸体模特的权利，洛阳师范学院的美术老师们顶着多大的压力。

　　美术学院院长李勇介绍说：画裸体模特对欧美学生来说根本不算啥问题，可是对于礼教传统依旧浓郁的洛阳人来说，裸体模特从来就是一个引发争议的字眼。不要说“文革”期间，即使是改革开放最初那几年，谁敢提出让学生画裸体，没准儿会被扣上“诲盗诲淫”的政治帽子。上世纪８０年代中期，洛阳教育界对裸体模特仍持质疑态度，最流行的论调就是：“齐白石从来不画人体，不也成大师了？”然而，更熟悉美术教育规律的洛阳师范学院（当时叫洛阳师专）的教师们却从不放弃为学生争取画裸体的权利。

　　极富传奇色彩的是，洛阳第一个裸体模特居然是一名脏兮兮的老乞丐！１９８５年夏，艺术系（美术学院的前身）张老师在师专门口看到一名浑身油腻、衣不蔽体的老年乞丐，忽然灵机一动，给老人买了点儿吃的，借机和他商量：“跟我回学校，让学生画你，我天天管你饭，行不？”天天为吃饭发愁的老乞丐，兴高采烈地跟着张老师来到艺术系的课堂，刚开始还穿着破烂的衣服让学生画。画了两天后，张老师突然提出：“天恁热，把衣服脱了吧！”老乞丐顺从地脱下衣服，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误打误撞地成了“洛阳裸模第一人”。

　　当眼前出现一个脏兮兮的裸体老人时，学子们一片欢呼，立即拿起画笔忙碌起来。一位校领导闻讯赶来，以命令的口吻，责令老乞丐快快穿上衣服。有趣的是，这位校领导刚一离开，张老师就关上门窗，大胆“违抗圣旨”，再次让老乞丐脱下衣服，让学生抓紧时间作画。

　　遗憾

　　纯真女模梦被流言断送

　　随着改革开放，新思潮如滚滚洪流不可抑制，裸模也成为迅速提高学生绘画水平的“利器”。然而，世俗的力量仍然足够强大，也会在某一瞬间改变一个模特的命运。

　　孟津漂亮女孩陈娅娅被骤然扼杀的“模特梦”，至今仍让李勇唏嘘不已。

　　１９９７年，陈娅娅曾跟着李勇学画画，对美术非常痴迷。当年，陈娅娅没考上大学，想进城打工却没有门路，痛苦而迷茫。李勇向她建议：当裸体模特，半工半读，继续追求美术梦。

　　思索数日后，酷爱美术的陈娅娅爽快地答应了。

　　李勇清楚地记得：当这个纯真的少女用颤抖的手脱下衣服，赤裸裸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学生们被震惊了——凸凹有致的身材、白皙娇嫩的皮肤，尤其是那娇羞而又执著的眼神，让每一个追求艺术梦的人都由衷震撼。“那一刻，我想起了对着镜子画自己裸体的美术界前辈潘玉良，陈娅娅和她相比，并不逊色！”李勇说。

　　正当陈娅娅沉醉于艺术殿堂，天真地做着“女模梦”时，意外出现了！当时，和陈娅娅同村的一个中年农民正好在学校当清洁工。他偶然得知陈娅娅居然在当裸模，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跑回村“好心”提醒陈娅娅的父母“重视”这件事。陈娅娅的父母迅速赶到学校，强行将她拉回家，严厉制止了这一“大逆不道的行为”。

　　可敬的是，勇敢的陈娅娅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暑假后，她仍希望回到学校，甚至骑着三轮车将自己的行李送到学校，准备坚持女模梦。然而，迫于“流言”的压力，陈娅娅最终选择了上技校。

　　10年过去了，李勇慨叹不已：裸体模特这么多，陈娅娅最特殊——她从一开始就自觉自愿地追求美术梦想，她的梦想被残酷现实扼杀最让人痛心。

　　可敬

　　她当裸模只为给父亲看病

　　和陈娅娅自发追求梦想不同，大多数模特最初入行大都由于经济原因。据了解，洛阳现有裸体模特２０多人，他们大多属于农民、下岗职工等生活困难群体。出于经济原因，他们选择做了裸模，尽管已经适应了这一行业，但内心仍觉得这一行业“不太光彩”。

　　其实，即使是为挣钱入行的裸模，经历也各不相同。

　　今年暑假期间，偃师姑娘曹东淑找到张献，主动要求做裸模。她提出的条件很简单：先预支１０００元，急用！

　　张献询问原因。曹东淑含泪说：父亲得了急病，急需入院治疗，入院费１０００元。

　　张献二话不说，立即掏出钱，让曹东淑去交入院费。秋季开学后，曹东淑如约来到学校，大大方方地当起了裸模。一些细心的学生却发现：课间休息时，曹东淑常常躲在厕所内偷偷抹眼泪。

　　几个月后，曹东淑离开了学校，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据说她父亲已经病重去世。

　　（未完待续）

　　（注：由于众所理解的原因，文中所有模特的名字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