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2007年2月，我应聘上了这家公司的公关助理。

　　这是一家大型汽车销售公司的分公司。总经理秦亚东，43岁的男子，有房有车有地位，离异，无孩。

　　在公司很多未婚女子眼里，他正是魅力鼎盛期。因此，她们迫不及待地向他抛出媚眼。

　　我比她们更用心。我租了一套房子，就在秦亚东那所房子斜对面的那栋大楼里。下班后，我常常站在窗前拿出我的望远镜窥视他的生活。如果他不拉窗帘，从我的窗口斜望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生活。

　　在我的观察里，他似乎是一个私生活很严谨的人，很少有女人在他家逗留。

　　我不太相信，一个成年男人，没道理过着这样清心寡欲的生活，除非他有隐疾。

　　有没有隐疾，试一试就知道了。

　　我笑，风情而魅惑——这个男人，不久之后必然是我的囊中之物。

　　很快，在公司的一次酒会上，部门经理专门向他介绍了我。那天我特意化了很清淡的妆，穿着很清纯的白色连衣裙，清新亮丽得像一朵百合花，因为，40多岁的男人，很多时候会偏好纯洁的小女生。

　　我假装很拘谨地向他敬酒：“秦总，我刚来公司不久，请您多多关照。”他看到我，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温和地笑了：“多多努力，一定会有好成绩。”

　　我恭敬地说：“是，还要请您多多教导。”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角的余光瞟见，他望向我的眼睛里有小小火焰在闪烁，我心里暗笑——鱼儿就要上钩了。

　　贰

　　果然，那次聚会以后，秦亚东记住了我，每次在公司碰到，他会主动和我打招呼。

　　他加班的时候，我故意在办公室呆到很晚，看他办公室的灯一熄，我也抓起包就走。在大厦的门口，他看见慢吞吞走路的我，摇下车窗：“林雅，这么晚才走？我送你一程吧？”我假意推辞，又说住得很远，接着报出我的住址。他说：“原来你跟我住一个小区呀，你上车吧。”就这样，我轻而易举地搭上了便车，并且享受他以后的照顾——每天早上搭他的车去公司。

　　我在公司渐渐受到重用，开始跟着秦亚东去见一些大客户。

　　那天，有个大客户刁难他，我很卖力地在中间斡旋，酒一杯杯地喝下去，他看着我，开始有点动容：“小雅，不要喝那么多酒。”我朝他嫣然一笑，悄悄在他耳边说：“放心，我一定会让他签下订单。”

　　最后，那个客户松了口。

　　秦亚东扶着醉眼迷离的我上了车，到了我家门口，我却找不到钥匙了。于是，他只好扶着我去他的家。

　　当我躺在那张大床上时，我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拉到了我的身上，唇适时地堵住了他抗议的嘴。温香软玉在怀，再加上喝醉了的我，两颊微醺、媚眼如风，我想，没有男人能够拒绝。

　　这是一个激情如火的夜晚。当然，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

　　我如愿以偿，住进了这套房子。空闲时，我像小媳妇一样为秦收拾衣服，打扫房间。

　　他对我实在不错，买昂贵的礼物给我，还带我去九寨沟旅游。

　　在九寨沟纯净而无瑕疵的景色里，我真想放下一切，平平淡淡地和身边这个男人度过我的一生了……

　　叁

　　从九寨沟回来后，秦的身体越来越坏，但他只把它当成太过劳累的缘故。

　　很多次，我会在半夜醒来，我总是做噩梦。他被我惊醒，抱着我，哄我睡觉，他的脸温情而怜惜。看着他英俊而柔情的脸，我仿佛醉在了一场不愿醒来的梦里。

　　有时，我觉得我爱上了这个男人，这个母亲心心念念不能忘却的男人。

　　我虽然才认识秦两个月，可是，在我的意识里，他已经存在了20年——从我出生的那天起，他的名字就伴随着我成长。

　　我的妈妈在清醒的时候，会把我叫到她身边，为我梳很漂亮但有点过时的辫子。她看着镜子的眼神很迷惘，仿佛里面的人不是她的女儿，她总是喃喃地说，看，你多漂亮。

　　她疯狂的时候，会穿着她的大红衣服，光着脚在整个房子里游荡。有时候，她会盯着镜子，幽幽地说：“秦亚东，你不要我，你看我多么漂亮，你会后悔的！”有时候她又会放声大哭：“你这个混蛋，你眼睁睁看着我落入火坑，为什么不救我？”

　　这个时候，我总是躲得远远的。因为这时候如果她看见了我，就会发疯般地打我。

　　虽然她骂我打我，我却并不恨她。她也是个可怜的人，为了生活，不得不嫁给这个矮小难看的男人。那个男人，一点也不亲近我，对我非打即骂。

　　即使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我依然像一棵顽强的小草一样蓬勃生长。

　　16岁的我，已出落得清水芙蓉般。那天，因为贪清凉，我只穿了一件无袖T恤，窈窕的身段显露无遗。

　　晚上，那个男人回来了，看见我，他的眼里闪着淫亵的光。这个看起来木讷弱小的男人化身为恶狼，在瞬间将我吞噬。

　　我衣衫不整，在房里痛哭。妈妈回来了，看到我的情况，不但没有安慰我，反而疯狂大笑：“报应！强奸犯的女儿被人家强奸，真是报应啊！”

　　长大后，我根据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断，终于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女孩和男孩相爱了，可是，有一天，女孩和男孩在约会的时候，遇到了抢劫。男孩一个人落荒而逃，女孩在被抢后又被强奸。男孩在女孩被强奸后，残忍地抛弃了她，而女孩怀孕了，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得不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她的一生都毁了。

　　那个逃跑的男孩，就是秦亚东。

　　肆

　　妈妈的疯病，在养父强奸我后，更加厉害，她甚至不再认得人，常常砸碎家里的东西。养父借这个机会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并对我越来越凶残，我生不如死。

　　18岁，养父出了车祸，不治而死。

　　我成了孤儿。

　　我从没有觉得这样自由过。为了生活，我去酒吧当侍应生，我勾引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然后敲诈他们。只有这样，我才能生存。

　　于是，我狠赚了一些钱。我利用这些钱，将自己打扮得更加青春妖娆。我变成了一个风骚入骨的妖精，让男人如痴如醉。

　　可是，我从来都不觉得快活，我活着的唯一动力，就是复仇。

　　我辗转一个又一个城市，终于找到了他，秦亚东。

　　我侦察了很久，掌握了我要的资料后，成功地以良家妇女的面貌去他的公司应聘，然后装扮成一个普通的对他有企图的女生。

　　我要他爱上我。与此同时，我在他的牙膏里下了一种慢性毒药。这种毒药，是我从以前一个当医生的冤大头手里拿来的。这种药进入人体后，会让人的身体慢慢虚弱。

　　等秦快死的时候，我再告诉他真相。想到那样过瘾的事情，我不由得呵呵笑起来。

　　伍

　　7月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电报。电报的内容很奇怪：“你想知道当年你母亲出事的真相吗？请接到电报后速到XX城XX楼XX号找赵先生。”

　　虽然将信将疑，可我还是去了。

　　一个年轻人接待了我。他自我介绍说他姓赵，是受亲人所托来找我的。然后，他拿给我一本发黄的日记。

　　我很疑惑，可还是接过来认真读起来。我看得心惊肉跳，事情的真相，远不是我想像的那样——

　　在20多年前的小城，母亲是有名的美人。记日记的赵和她青梅竹马，他们很自然地相爱了。

　　本来赵以为他们会水到渠成地结婚，没想到，母亲移情别恋了，她向赵摊牌。赵看着她和另一个男人甜甜蜜蜜，心里嫉妒得发狂。有一次，赵看到她和那个男人甜蜜约会后哼着歌往回走，忽然怒火中烧，从后面击晕了母亲，强奸了她。很快，母亲被强奸的事情就传遍了小城。

　　一个被强奸的女人，在那个年代是很受歧视的。虽然赵爱她，可他还是没有勇气娶这个因自己坏了名誉的女人，而且，他害怕事情暴露。很快，母亲受不了舆论压力搬了家。

　　秦亚东是真的爱母亲的，即使她失贞，他依然想和她在一起。可是，秦的父母不同意，秦家是有体面的人，不能容忍儿子娶一个被强奸过的女人，那样会丢尽秦家的脸。他们把他关起来，不让他去见她，并离开了这个城市。后来，秦再回这个小城找母亲时，她已经离开了。

　　他们就这样错过了。

　　20年后，赵得了尿毒症，知道自己来日不多，便托人来找我，希望能见我最后一面。

　　这么多年，我居然恨错了人！

　　陆

　　这个老人，是我的爸爸？

　　我站在病房里，冷漠地看着床上的人。

　　他在几天后就死了。临死前，他请求我原谅他，我咬着牙，恨恨地说；“不，永不原谅！我要你死了也不得安生！”

　　他带着遗憾走了。

　　我心中空落落的，恨无所依，生无可恋。

　　可是，秦，他是无辜的。想到这儿，我的心痛起来，痛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连夜赶了回去，可是，家里已经不见了秦，手机关机。我问了公司，才知道他上班昏倒，被送进了医院。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心慌。不，他不能死！

　　我赶到医院，见到了昏迷的他。医生告诉我，能不能醒来，要靠他自己了。

　　我痛悔得不能自拔。为什么，我会糊里糊涂地来找他？为什么，他要对我那么好？

　　我回去收拾东西──我要照顾他，如果他一直不醒，我就照顾他一辈子。

　　在他的卧室，我居然看到了他的留言。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他第一次看到我，就觉得似曾相识，后来，我总是做噩梦，并且在噩梦里叫他的名字。他起了疑心，找人调查我，查出我原来就是当年他所爱的女人的女儿。虽然他对母亲已没有爱，可是，还有愧疚。他想补偿我。后来，他发觉自己的身体逐渐有问题，便去医院做检查，得知中了慢性毒药的毒，但他没有去治。

　　他知道一定是我做的，却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爱着我。他说，他宁愿受死，只要这样能够平息我多年的恨！

　　这个世界上，原来除了欺诈和欲望，真的还有爱！

　　我痛哭失声。

　　我处心积虑地复仇，伤害的竟然是最爱我的人。

　　这一生，我都将活在悔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