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对象:惠馨(化名) 女 48岁
采访时间:11月17日上午
采访地点:东方医院住院部
采访人:本报记者 郑凤玲
这一期的采访对象是一名宫颈癌晚期患者。死神已经徘徊在她的床前,也许她的离去,就在这几个月,也许就在这几天……
对于命运的安排,她已经认命;不舍的却有太多,最让她放心不下的是她的白发母亲。
她那72岁的老母亲,已经承受了7个月内相继失去两个亲生儿女的痛楚。如果再失去一个女儿,对一个古稀老人来说,这是个多大的折磨啊!”
35岁的小弟车祸身亡
1998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天热得出奇。我的电话突然响了:“小弟出事了,快来医院!”
到了医院,小弟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谁也不知道,在大中午1点多的马路上,那么少的行人和车辆,他怎么就骑着摩托车冲到了电线杆上。而且,他出事的这条路,根本就不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他为何过家门而不入,他要去哪里呢?我恨不得把他揪起来,问个究竟。
英俊的小弟,才35岁的小弟,就这样去了吗?我拉着医生,“扑通”一声给他跪了下去:“医生,求求你,求求你想想办法!”我把头磕得“嘭嘭”响,几乎晕了过去。
最让我痛心的是:小弟走之前有整整一个月没有去看过妈妈,也没有和我们见过面,他就这样突然地走了,撇下了不到10岁的孩子……
小妹脑血管破裂,也走了
小弟去世的伤痛还没有在我家消散,小妹又出事了。
1999年3月,那天夜里奇冷无比。小妹突然打来电话:“姐,我和他吵架了,你快来!”
我快速赶到小妹家,心急如焚。小妹有先天性脑血管畸形,去北京动过手术,医生交代她绝对不能生气,她怎么不听呢?
到了她家门口,看见她只穿了件毛衣站在家门口,满眼是泪。我赶忙把她拉回去,给她添了件衣服,又劝她先到我家里消消气。
到了我家,小妹激动地向我描述她和她丈夫之间的争执过程。这时,妈妈的电话打过来了。原来,老妈打电话到小妹家,听妹夫说话不对劲儿,不放心她。
我赶忙对小妹说:“声音小点,妈妈的电话。”我去接电话,可没一会儿,听见小妹的声音不对,一扭头——她已经昏迷了。
妈妈赶到医院时,小妹只叫了一声“妈”,就再没有醒过来。当时她才30岁,她的儿子还不到5岁。
我简直要崩溃了,我更担心老妈,短短7个月,两个儿女英年早逝,她能承受得了吗?
我本想陪老妈走完余生
让我意外的是,面对两个儿女离世的残忍打击,妈妈表现得超坚强。她打起精神照顾小弟和小妹的孩子,她对我说:“惠,你放心,你妈妈能挺过去,再说,不是还有你大哥和你吗?”
2004年,我父亲因病去世,然后,我唯一的舅舅也离开了人世。
我害怕我妈孤零零一个人,在西工住着不方便,就让她搬到了涧西,方便照顾她。每天,我都要去她那里转一圈,买点菜、水果什么的。
有时候,我们娘儿俩就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窗外的太阳照射在床上,把被子照得暖洋洋的,屋内花盆里,花草长得茂盛。妈妈说:“惠,你看多好啊。”我心里一酸,伏在妈妈的肩上:“妈,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妈妈床头放着一本台历,台历上夹着我们姊妹四个20多岁时的合影照,有时候,她就呆呆地看着它,不说话。我知道,她又偷偷想小妹、小弟了。
那时候,我心里就想,我一定要好好陪妈妈,让她好好度过余生。
没想到,命运对我如此残酷,就连这个愿望也不肯让我实现。
死神找到了我
其实,我身体上的不适早就有了,我到医院检查过,可没查出来什么。后来,下身开始不间断地出血,还是没有引起我的警觉,我以为这是更年期的表现。
说到这里,我一定要提醒各位姐妹,记住每年都要去体检,在关心别人的时候,要关爱自己,不要把自己累垮了,才知道后悔。
原来我在厂里上班时,每年还体检,后来厂子不行了,我在外面做了几份兼职,忽略了对自己身体的保护。4年多的时间,我没有去体检过一次。
一天,我的下身突然血流如注。我急急忙忙赶到医院,血已经染红了衣服,那一刻,其实心里已经有感觉了,但我还是心存侥幸。
恶讯是做完手术后,家里人告诉我的。我在恐惧的同时,又庆幸:“我已经做过手术了,手术很成功,应该不会危及生命吧?”
我祈祷,哪怕我最终还要死,也请老天给我时间,让我多陪陪我的妈妈。
可是,老天不长眼,仅两个月,我身上的癌细胞就转移了。
我来到河科大一附院做手术,肚子鼓得吓人,十余天都不能进食。医院给我下了病危通知书,并对我宣布,治疗已经毫无意义。
没办法,我又转院来到东方医院,医院给我做了个“造漏”手术排大便。目前情况稍稍有些稳定了,可是我明白,我的时间不长了。
下辈子还做你女儿
对于生命,我十分留恋。我留恋我的丈夫,许多次,我看着守在病床前疲惫的他,忍不住泪流满面:对不起,我走得这么早,儿子还没有结婚,只能靠你一个人了。我还拖累了家里这么多人,真是不好意思。
我舍不得儿子,儿子谦谦长得很帅,人也懂事,刚参加工作。他来看我时,总是想尽办法逗我开心。我有一个好姐妹,一直很喜欢谦谦,我对她说:“你不是一直想认谦谦当干儿子吗,现在你还要不要?”朋友流着泪说:“要,要!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他结婚时,我会像亲生母亲一样照顾他!”我俩哭成一团。
我最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的老妈妈,连着3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对她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啊!每天,她都来看我,我吃不下饭,吐了,她难受;我疼得厉害,要打杜冷丁,就像疼在她心上。可是坚强的老妈妈,她仍然把笑脸展示给我。她变着花样给我熬汤,看我哪怕喝下一口,她就很满足。
让我庆幸的是,妈妈的腿本来已经有病走不动路了,去年我们带她到正骨医院,做了膝关节手术。现在她已能够自己照顾自己。
其实,我知道,她比我更伤心,家人偷偷告诉我,妈妈每晚都会满头虚汗,从恶梦中惊醒,她说:“我真害怕惠趁我不在,走了。如果那一天来了,我也不想活了。”
可是,在我病床前,她却这样说:“惠,你放心,我以后参加那些老年旅游团,出去散散心,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
我可怜可敬的老妈妈啊,我坚强又脆弱的老妈妈啊,我怎么能够放下你,我怎么能够放心离去?
妈妈,在我走的时候,我不想你在身边,我害怕你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可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不好好看看你,怎么能牢记你的容颜,怎能够下辈子还认得你,做你的女儿?
那么,求求老天,在我临死时,能和妈妈你在一起,让你再搂搂我,让我再亲亲你,好在我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时候,不忘记你的模样,下辈子还能找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