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嵩县外方山山高林密,曾是土匪出没之地。 | |
有人问:豫西为啥土匪多?说白了:山高林密好藏身,作案以后好周旋。譬如嵩县,面积相当于3个孟津县,除了田湖盆地外,其余皆为崇山峻岭。洛宁、卢氏、栾川等地更是地形复杂,山岭塬涧皆备,土匪在这样的环境中,凭险扎寨,与敌回旋,胜可坐帐谈兵,败可深山潜踪……
山、全是山!
11月27日,当记者驱车进入嵩县外方山中时,不由得再次琢磨嵩县的“嵩”字为啥要这样写?是啊!山高为“嵩”——嵩县,不愧是“搁”在高山顶上的一个县。
山是土匪的亲爹娘。有了山,土匪可攻可守,来去自如。离了山,土匪就像鱼儿离水,无处藏身
这次造访的是嵩县德亭乡,这里地处嵩县西部,在熊耳山和外方山之间,乡里的干部说:民国初期巨匪李永魁的营盘就扎在这里。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眼前全是大山。这些大山起伏连绵,树木森然,就是藏进去成百上千的人,也不容易被发现。当地人说:这就是豫西土匪多如牛毛的原因。
豫西土匪,不单指洛阳境内的土匪。还包括灵宝、陕县、卢氏、临汝、宝丰、鲁山的土匪。由于上述地区皆属豫西山地,匪帮之间又经常碰杆(匪首聚会)合杆(匪帮合并),所以统称之为“豫西土匪”。嵩县人说:这些山,可是土匪的亲爹娘!有了山,土匪可攻可守,来去自如。离了山,土匪就像鱼儿离开了水,无处躲藏。
李永魁的老家不在德亭,而在嵩县县城和德亭之间的何村乡张圪塔村,离县城很近,是县城的西大门,地貌上属于浅山丘陵区。此人早年丧父,和母亲、弟弟要饭度日。长大后和黄高山、阎世清结伙拉杆,最后成为统领上千土匪的杆首。民国初年,他和阎世清、申心宽、蔡天宝是祸害嵩洛一带的四大匪酋。据说当年他拉山头时,有人建议把老巢建在县城附近,他训斥道:“这地方连兔子都藏不住!咋拉队伍?”于是选中德亭,大兴土木,动用上千民工建造“都城”,自称“南天王”,当起土皇帝。
当时的豫督张镇芳,深为豫西匪患头疼,逼迫镇嵩军首领刘镇华剿匪。刘镇华坐镇龙门南面的彭婆镇,命令一标标统柴云升剿灭李永魁。所谓“标统”,乃是清末军制,一个标相当于一个团,“标统”就是团长。你想啊,围剿一股土匪,动用一个团的兵力,可想这股土匪的强悍。
1912年的农历十一月,一场罕见大雪弥漫了豫西群山,往年这个时候,李永魁都窝在德亭老巢中,和抢来的6个妻妾尽情淫乐。但此刻他被迫在大山中和官军周旋。这一日,他在一个靠山的山寨落脚后,本想早早入睡,可躺下没多久,就听一片喊:“镇嵩军来啦!”赶紧背上光屁股的小妾梁氏就跑。
这梁氏当年16岁,本是德亭街上一个刚结婚的媳妇,李永魁听说她长得好,就叫手下送去一张通知单:“你家新媳妇长得好,被我们‘南天王’看上了,这是她的福分。限三日之内送到天王府!如若不从,把你全家的人皮剥下来,贴到北城门上!”梁氏哭哭啼啼,被送来当了小妾。
话说这次逃亡,李永魁分兵两股,自己带了五六百人,家眷中只带梁氏一人。那梁氏跟着他东躲西藏,担惊受怕,金钗银饰都跑丢了,幸亏是山林茂密,容易藏身。一次他们藏在崖下,镇嵩军一个连的兵就从他们头顶上通过,吓得李永魁用手捂着她的嘴巴。
这一日,他们逃到嵩县与洛宁接壤的界岭,这里十分荒僻,人烟稀少。面对群山银装,漫天飞雪,李永魁也像当年曹操那样发感慨:“这里偏僻呀!如果镇嵩军知道我藏在这里,围困一个月,我就完蛋了!可话又说回来,在这儿藏上三五千兵马,鬼也发现不了!好地方!”
就这样,李永魁带着他的匪帮和小妾,在豫西山区里和镇嵩军捉起了迷藏,镇嵩军无可奈何。多日过去,士兵们被拖得面黄肌瘦,乱发牢骚。要不是后来他又回到德亭老巢,让人家告了密,也不会当夜被抓、当夜被审、当夜就被处决。
那时候,谁在半道上被土匪杀死,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大家都不觉得奇怪
豫西土匪的老巢,一般都建在山上,陡坡之下,便是较大空间,有乡镇村落,有供他们逍遥的人间平台:无事时,在山下吃喝嫖赌耍威风;一有风吹草动,便可迅速打道回府,回到山中老巢。
据现在可以查到的资料看:民国初期,盘踞在嵩县的主要是李永魁匪帮。骚扰洛阳和龙门的是张治修、申心宽匪帮。横行于洛宁、宜阳的主要有董十五、洪登科、程秀明匪帮。而祸害宝丰、鲁山一带的是“姜不辣”、“一瓣蒜”、“秦椒红”等股土匪。活动在临汝、郏县的有张得胜匪帮。
这些土匪刚起杆时,也就三五个人,几杆破枪,有人甚至连枪也没有,只掂着一把刀。刚开始,小打小闹,翻墙逾户,抢个钱财,或于密林小径处剪径绑票,弄俩小钱。但到后来,匪帮开始慢慢涨队,合杆之后,更是强大,枪支弹药,都很充足。小股三五十人,大股三五百人,多的甚至上万人。他们攻城略地,破城之时,大肆抢掠,竟敢堂而皇之地在县城过夜。
民国初年,我省白朗匪帮,就是这样一个逐渐壮大起来的绿林队伍。有人曾把他视为农民起义领袖,但土匪研究专家贝思飞在写《民国时期的土匪》时,把白朗列入匪酋行列。白朗出生在宝丰县,当初拉杆时,人不过三十,枪只有一杆,其他人都拿着大刀片。但后来发展到数万人,从河南打到安徽,又从安徽打到湖北,后又窜进豫西山区,再向西打进陕南,纵横千里作战,官军很难胜他。
有人依此说:土匪队伍一旦壮大,就不再依靠山林,可以攻占城市,可以驻地平原。但白朗占领唐河县城,攻打淅川县,攻占卢氏县城,一路走来都不敢离开豫西山地,这说明土匪说到底还是“山匪”,无论是湘西的“榜爷”,还是东北的“坐山雕”,都不离开“山”。土匪识“山性”,犹如海盗识水性,各有各的专业。
豫西地盘大,山多民寡。1936年统计,洛宁只有12万人,由于土匪多,政府不得不雇用近千人的保安团。栾川人口更少,仅有8万人。嵩县的地盘更大,顶住3个孟津县的面积,人口10万上下,这样的地盘和人口数量,似乎正合土匪的胃口。当地人说:一股股土匪撒进大山,就像一条条鱼在湖海之中,闻到有吃的,便来了。吃完了,抢完了,就走了,山林里一钻,找都找不着。
伊川梁村沟72岁的周建立老人讲:不要说深山了,就是浅山丘陵区,民国时土匪也很多。伊川一些商人到洛阳进货,总是见去不见回,后来一个后生也去洛阳进货,走到鸦岭一处沟壑旁,不小心失足掉下去了。醒来一看,沟底累累白骨,都是先前那些来洛阳进货,被土匪杀死后抛下来的商人。
那时谁在半道上被土匪杀了,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大家都不觉得奇怪。因为山中有山谷,有树丛,有山洞。杀了人,往里一藏,很难发现。一些农民虽不上山入伙,却都是“散匪”,平日里荷锄下田种庄稼,有事了,执枪弄棒,啸聚一处,明火执仗地打一次劫,就像《水浒传》中的晁盖、吴用打劫生辰纲。
旧中国吏治黑暗,民不聊生,出匪本属正常事。不但深山有匪,平原河谷地带也有。偃师李村和“夹河滩”一带,土匪很多,直到1944年,这里的土匪还很猖狂,八路军皮定均部夜过何庄,一名刚入伍的小战士在草窝里拉屎,一只手就悄悄地伸了过来,把他的步枪“取”走了。
豫西人胆大,两三人一密谋,佯装报名当兵,入伍后一领到枪,就跑回家来了。然后靠这些枪作家底,或当土匪,或看家护院。反正是春风吹战鼓擂,那时候谁也不怕谁。洛宁匪首张寡妇走在山中,大白天就有俩没眼色的土匪出来剪径,她不动声色,款款地从毛驴车上下来,忽然拔出双枪,一枪打穿甲匪的手,再一枪,就把乙匪的枪打掉了,两人赶紧跳进沟底跑了。
两县或三县交界处,多以山脉河流为界,地形便利,行政上又属于“三不管”地带,所以集聚的土匪就多
豫西地形复杂,山路弯曲。到底复杂到啥程度?
栾川县谷德建同志讲过一件事:1948年2月2日,伏牛山深山密林中走过来3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中共栾川县委陶湾区副书记董希桢,30多岁,是我军刚刚派到地方来工作的干部。他此行的目的,是走进深山老林,指导当地革命武装打游击。此地人烟稀少,他们跋涉了两天三夜后,又累又饿,忽然一个战士喊道:“看,前面有间草屋!”
于是三人叩开柴扉,走进草屋。但是他们没有料到,这看似普普通通的农家草屋,却隐藏着巨大危险。原来这家户主,是当地反动组织红枪会的一名骨干,他佯装热情,说:“你们先坐下来歇歇脚,我去挑水做饭给你们吃。”
此人趁挑水之机,发出信号,几十名匪徒迅速包围了草屋。董希桢和两名战士寡不敌众,壮烈牺牲。豫西地形、民情之复杂,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很难摸住底细。
各处村寨一般依山而建,在坡势稍缓处盖房起屋,形成村落,村落大同小异。1932年秋,张寡妇从洛宁、宜阳交界处出发,赶往她的老家——洛宁德里北村报张更山杀子之仇,正是秋夜,月明星稀,队伍前锋走到涧口乡陶峪北村时,误以为已经到了德里北村,“孩儿们”争功心切,便开始“扫荡”。等张寡妇赶到时,方知杀错了,赶紧下令停杀,但此村已有33个无辜平民被杀。
豫西山地不利农耕,却利作战,实在是布兵摆阵的好地方。近年来开发出来的旅游景区,如神灵寨、龙峪湾、白云山、养子沟、天池山等等,过去都是土匪钟爱之地。越是海拔高,越是易守难攻,土匪越爱在上面扎寨。譬如龙峪湾,地处伏牛山腹地栾川境内,距洛阳有140公里。官军要走这么长的路去围剿,实属不易。
当时宜阳、洛宁交界的洪崖、高湾一带,也是有名的土匪窝。还有偃师与伊川交界的李村、水泉口一带,嵩县与栾川交界的旧县、大章、潭头一带,都是多股土匪盘踞或出没之地。这是因为两县或三县交界处,多以山脉河流为界,地形上有山有水,行政上又属于“三不管”地带,土匪便相对集中。所有这些,都是豫西土匪活动的特点,至于豫西土匪怎么起杆,怎么进行内部分工,请看下周“豫西土匪探秘系列”之“起杆滤杆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