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突的一夜
唐玫第一次看到程生,是在红茶坊。
那晚,唐玫破天荒地穿了短短小小的吊带装,配一条及膝的漆皮裙,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
新装扮让朋友们大跌眼镜,男人们一整晚都在借故搭话。程生不知跟谁来的,早早地醉了,伏在台子上。唐玫惊讶地问了旁人一句,那是谁呀,这么没用?有人在旁边笑,失恋了呗,别管他!拉着唐玫去跳舞。
终于玩闹得累了,唐玫便出去吹风。夜深了,初秋的冷风吹来,唐玫不禁打了个寒噤,正要掉头进去,看到墙角有个人,走近去看,原来是伏在台子上醉了的那个男人。
唐玫伸手要拍他肩膀,突然发现,这个男人,正在哭泣。
唐玫吃了一惊。她缩回手静静地看着他。
他哭得那么隐忍却又那么伤心。
唐玫不禁有点黯然。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伤心的男人,好感油然而生。
她缓缓地在他身边蹲下,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来看她,她迎接着他的注视,轻轻地笑了笑,说,或者,你需要借用一下我的肩膀?
男人不作声,但十分温顺地把头搁到了她的肩上。
她的肩渐渐地湿了。
她猜想着那个女子,该是怎样一个女子,竟然能弃这样的深情而不顾?
又一阵风吹来,唐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把男人的脑袋拥在了怀里。街道上偶尔有车辆飞过,鬼使神差地,唐玫扬扬手,要了一辆出租车。
那男人的温热气息喷在唐玫耳际,他的手紧紧地搂着唐玫的腰,唐玫把他扶到酒店房间的沙发上,拨开他的手,想到卫生间拿条毛巾。
他被惊动了,立刻抱住了唐玫,嘴里急切地说,别走,亲爱的,你别走……
他的唇焦急地找寻上来,唐玫心一动,便温柔地回应上去。
清晨醒来,唐玫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想起了昨晚的事,可是他并不在身边。
那个男人,已经不辞而别。床前的小几上搁着几张半新的百元大钞。
像被人狠狠地抽了几巴掌,唐玫的脸又辣又疼,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他是什么人呀!他以为我是什么人呀!
居然还能见到你
再次见到那男人,是在公司的年庆会上。唐玫穿着得体的套装,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游刃有余地忙前忙后。
办公室主任走过来,轻轻扯扯她,说,来,介绍一下。她答应着好,便回过头来。
这一眼却犹似天崩地裂!
那男人手里执着酒杯,分明也惊在了原地。
主任说,龙兴公司新上任的销售部经理程生。
唐玫先镇静下来,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唐玫……
好不容易撑到晚会结束,唐玫似只受惊的兔子,急忙叫了车往家赶。从一楼一直跑到五楼,心跳始终激烈,不知道是因为见着他还是因为奔跑。
钥匙怎么也对不准锁口。
突然有人从身后抢过钥匙,异常准确地打开了门。是他!
唐玫喉咙里仿佛塞满沙子,发不出丝毫声响。
他关上门,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过来拥抱她。唐玫蓄意堆砌的防线瞬间溃不成军,她在他怀里,又打又踢,泪水哗哗地止也止不住。他紧紧地抱着她,不住地轻声说着对不起。
伤心过去,便是渐渐变浓的欢喜。唐玫听着这个男人的心跳,心里不是不庆幸。她想,也许,爱就是这么个莫明其妙的东西。她确定,自那一晚看到他,便足以让自己终生铭记。上哪儿能再找一个像他一样肯为爱情哭泣的男人呢?
唐玫嗑着瓜子看他,边看边笑,她跳起来说,你饿了吗?我煮面给你吃。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开水泡面是让人最无奈的事,可是现在不同了,明明窗外是渐凉的秋,屋子里却分明春意盎然。
唐玫静静地看着锅子,等待着水沸腾,火让她的面颊变得红红的。
她找张小凳子,搁了碗,递双筷子给他,两个人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他划开面条,里边露出一个黄灿灿的鸡蛋。他抬起头来看她,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说,我叫程生,你记住了没有?
唐玫说,我是良家妇女,你记住了没有?
程生忍不住咳起来,边咳边说,我都无地自容了……
特别想结婚
两个月后,唐玫与程生的母亲已经熟悉得像自家人。
程母是个多话的女人,而唐玫又会十分耐心地陪她闲嗑,她的精神便格外地振作,三天两头地做好南瓜饼等待唐玫的到来。
关于程生和周小朵的故事,唐玫基本上是从程母嘴里得知了梗概。
程母不太喜欢周小朵。用她的话说,那姑娘娇贵,程生担当不起。周小朵是程生的旧同事,家境富裕,家里十分宝贝这个独生女儿。女儿看上程生这个平凡的小子,家里倒也不反对,唯一的要求便是要程生做上门女婿。程母丈夫早逝,一个人辛辛苦苦把程生拉扯大,哪里肯把儿子双手奉送?小朵家人便觉程生家不识抬举,借故让女儿出了国。
程生心知肚明,却又无能为力。周小朵一心也想往外走,乐得顺了父母意,与程生说了分手。
唐玫遇到程生那一晚,是周小朵离开程生100天。
小朵是程生的初恋,他以为,这一辈子除了周小朵,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但唐玫出现了。
连程母也说他俩有夫妻相。唐玫写信回老家,第一次堂而皇之地对父母亲说自己交了一个男朋友。
程母催着他们早日结婚,还主动拿出一张存折,让他们赶快去看房子。
程生皱皱眉说,是不是太急了?
唐玫心里格登了一下。她不知道别人怎样,反正她特别希望结婚。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时间越久,她与程生的前景便越不容乐观。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故意减少了去程家的次数。每次程生打电话来,她便婉言谢绝他的邀请。
她开始增加外出的次数,与朋友喝茶泡吧,潜意识里也是要摆出一种姿态,意思便是除了你程生,我唐玫并不是没人喜欢。
一次周末,唐玫与朋友玩至三更才回家,路上反复几次打开手机盖,想要打个电话给程生,或者发个短信。犹豫半晌,还是算了。
回到家,倒在沙发上,突然想哭。想着想着真的哭起来。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她接听。
程生说,你回来了呀?
她一怔,扑到窗前看,程生站在楼下,仰着头。
程生说,我早就来了,一直在等你。
她说,怎么不打个电话给我?
程生说,我以为你嫌我烦……
她呜呜地哭出声来。
程生说,你怎么啦?别哭,我上来……
程生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像哄个孩子一样哄着她,说,我们结婚吧?
放不下的前情旧爱
很快便看好了房子,也付了首期。程母直说好啊好啊真好。她与唐玫一块儿东奔西跑,为一块窗帘布可以讲一下午的价。
突然有一天,程母偷偷地把唐玫拉到一旁,说,那女的回来了。
唐玫怔了一下,才猛地醒悟,“那女的”是周小朵。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唐玫机械地答了一声。
程母叹口气,继续说,那姑娘也是命苦,被人强奸了,现在变得迷迷糊糊的,父母就把她接回来了。
唐玫大吃一惊,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下午在公司,她一直打程生的电话,程生却关机了。
唐玫烦躁不安,又给程母打电话。程母埋怨道,这个程生怎么搞的,叫他找人修家里的水管,他倒好,两天了,影子都没见。
唐玫的心蓦地灰下来,仿佛长期以来的不祥预感得到了证实,浑身像失掉了力气。
窗外不知是什么树,在掉叶子了。不知不觉,冬天来了。难怪,她觉得身上好冷。
程生自此真的像失了踪,唐玫不再试图拨打他的电话,他的电话也始终没打来。即便是程母,也没像往常一般找她。
心慢慢地平静着。可终究是不解,难道一场邂逅就这样不了了之?他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吗?纵然没有解释,那么一声再见,也还是必须的吧?
他终于出现的那一天,下着小雨。天空灰蒙蒙的,空气里带了点萧瑟的味道。
程生瘦了,下颌长出了参差不齐的小胡子。唐玫先开了口,你头发好长了,有时间要去理一理。
程生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无奈。他为她轻轻拨弄耳际的头发,身体上温暖的气息再次包围了她,以至于她很想很想抱一抱他。
他轻声说,她看到我,高兴得很,天天盼着我在身边,我一走开她就哭。
唐玫点点头,说,好好照顾她,要好好爱她。
程生点点头。
唐玫退后一步,笑笑,说,好了,现在,我说一二三,咱们一块儿说再见。
她看着他,轻轻地念,一、二……但是突然间,她飞奔上来,紧紧地搂住他,他的胸膛多温暖呀。
没有谁说再见。她转过身踉跄着跑开,她恨自己没有勇气,不是因为没说再见,而是不能问他一句,程生,你有没有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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