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进攻城池遭到抵抗,破城之日,大抢三天,其间暂时废掉所有纪律,任意烧杀奸淫,土匪的纪律,这时也就成了纸枷锁,全被撕破,没有约束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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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行各业都有规矩,土匪亦然。土匪的纪律称为“山规”,条条框框很多。但匪规就像纸枷锁,说撕破就撕破,不能保证长久执行。而绿林中的禁忌,却是板上钉钉,不能有丝毫犯忌。大凡土匪,不怕犯纪律,就怕犯忌讳。犯了纪律,挨打或被杀,尚能被同伙承认是条“好汉”;但犯了忌讳,便是狗屁不如,素质太低,连当土匪的资格都没了。
嵩县大章乡,位于该县西部,四面环山,中间是丘陵川地。这里植被很好,药材很多,被誉为“中原药材库”。当年的土匪受刀伤,不需离山,不用进城,就能找来现成的中草药,敷上一阵子,保准能治好,这是当地人说的。
当地人还说:清末民初,该乡出了个“义匪”关金钟,是大仁大义之人——这可把我整糊涂了:土匪杀人放火,还有什么“仁义”可讲?所谓“义匪”,又是咋回事?
一
这里,先不讲“义匪”关金钟怎么“仁义”,先听听嵩县老辈人提到的土匪规矩。土匪为了生存,需要协调社会各层面关系,为规避不必要的冲突和危险,大小匪帮都要制定纪律。首先是“十不抢”。
一是喜车丧车不抢,主要是图吉利;二是送信邮差不抢,所谓“穷教书、苦邮差”,邮差没有钱,不值得抢;三是不抢划船摆渡的,土匪到处流窜,不定啥时就得求助船老大,所以不抢,但从栾川、洛宁顺伊河、洛河下来的筏子工,该抢就抢,筏子工运来的木料、竹竿很值钱,又是过路客,不抢白不抢;四是不抢“货郎担”,锔锅的、补碗的、卖糖梨瓜籽的和卖醋卖油的“货郎担”,整天走东串西,洞悉细微信息,不抢他们,是能从他们嘴里打探点消息;五是不抢行医的,土匪打斗,时有伤号,需要医生治疗,所以不抢医生;六是耍钱和赌博的不抢,土匪常说“耍钱一家人,赌博见面亲”,所以不抢;七是车店不抢,土匪常在野外活动,遇到冬日寒风,无处藏身,只有到车店住宿打尖,暖暖身子,所以不抢;八是不抢和尚、道士、尼姑;九是不抢鳏寡孤独;十是不抢奔丧之人。
土匪的“十不抢”,前七种要么是没油水,要么是对土匪有用,并不是他们有多么仁义;第八种不抢,涉及宗教神灵;第九种不抢,涉及子嗣香火,怕抢了鳏寡孤独,将来自己也成“绝户头”;至于第十条不抢奔丧人,是怕晦气沾身。
当年王天纵起杆,在杨山树起“杀富济贫”大旗,七八“杆”土匪都来集结,制定有严格纪律:第一,各杆缴获财物,统统上缴杨山,然后统一分配,私自藏匿者杀;第二,不准糟蹋妇女,抢女人者杀;第三,兔子不吃窝边草,以杨山为中心分三层:第一层为绝对保护区,30里以内不派粮派款,只收缴柴草山菜,违规者杀;第二层为半保护区,30里以外60里以内,由富户供给粮食,不向贫苦农户索取,违规者杀;第三层为公道区,60里以外,下“飞叶子”要钱,胆敢不送者,杀!
土匪靠山吃山,祸害百姓,但也得罩着百姓,如果不分远近通吃,结果必是什么也吃不到,把自己孤立起来,所以一般的匪帮,对附近村庄都保护。这样当官军来剿时,村民才会通风报信,看似保护别人,实则保护自己。
二
清末民初,嵩县巨匪关金钟,为啥有“大仁大义”的名声呢?有关资料表明,当时嵩洛一带有多股土匪,匪首各有特点。民谣形容:“大仁大义关金钟,仁义厚道老张屏,白面书生张治公,好好先生柴云升,蹦蹦跳跳憨玉琨,多诈多疑王天纵,杀人妖精陶福荣。”
关金钟人称“关老九”,家里很穷,世代务农,在“杨山十兄弟”中,排行老九,18岁为匪,抢大户,索钱财,都不在嵩县的地盘上,而是跑到卢氏、洛宁。所得钱财,除让弟兄们养家糊口外,不任意挥霍,买枪支弹药,扩充实力。青黄不接时,发粮钱给穷苦人。每逢大年初一,就来到大章街头,让马驮着银元,给儿童发放压岁钱。其匪帮的纪律是:只绑票,不杀人,不放火,不奸淫妇女。
一次,他率百名土匪来到卢氏县,将大户刘家老娘绑票,用轿子小心抬回嵩县,拜其为干娘,好吃好喝,供在山上。刘家很感动,送银万两。可他竟又退回2000两,重用轿子把老妇送回。
嵩县另一匪首张屏,温文尔雅,凡绑来的肉票,都让匪小端茶倒水,恭敬伺候。若山寨缺粮,宁让匪徒吃窝头,也要让肉票吃白面。行军打仗时,怕肉票不善走山路,让其坐滑竿,或把坐骑让给肉票,自己步行。肉票看到这些,无不动容地说:“放心吧大架杆!俺赶紧通知家人,给您送赎金!”
赎金送来,张屏还要耍一招——若对方送来一千大洋,他必然笑道:“多了,多了,拿五百就行了!你回去还要过日子呢!”肉票返家,必让土匪持枪护送,免得半路上再被别股土匪劫去。
一日,一村庄房屋着火,火势很大,恰好张屏率匪帮路过,立即带匪救火,很快扑灭大火,救出十几个儿童。这些儿童受到惊吓,个个哭泣不止,张屏便给每人发了十块大洋,算是给孩童压惊。但关金钟、张屏的所为,真的就是“大仁大义”吗?我看值得怀疑。这些事都发生在他们的家乡,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们不会把事情做绝了。如果真是“仁义”的话,又何必跑到卢氏、洛宁去打劫呢?
但这至少说明,土匪是有章法的,他们有着严密的组织和纪律。这些纪律条款很多,足以印成厚厚的《土匪手册》。最基本的是《四盟约》、《八赏规》以及《八斩条》。
《四盟约》是“严守秘密、谨守纪律、患难与共、与山共休”;《八赏规》是“ 忠于山务者赏、拒敌官兵者赏、出马最多者赏、扩张山务者赏、刺探敌情者赏、领人最多者赏、奋勇争先者赏、同心协力者赏”;《八斩条》是“泄露秘密者斩、抗令不遵者斩、临阵脱逃者斩、私通奸细者斩、引水带线者斩、吞没水头者斩、欺侮同类者斩、调戏妇女者斩”。
其中,“引水带线”和“吞没水头”者罪最大。所谓“引水带线”,是“把士兵带到土匪营地”,这将威胁匪帮安全;所谓 “吞没水头”,是指“私吞赃款脏物”,俗称“吃水”,被认为存有私心、企图反叛。
关金钟就是被认为有“吃水”嫌疑,被王天纵夜间带人突然杀掉的,尽管后来证明是杀错了,他是被人诬陷的,但这至少说明:无论你是多大的匪首,违反纪律,都将严惩。
三
土匪对土匪的惩罚,毫不留情,残忍至极。土匪杀自己人时,为了节省子弹,也为了给违纪者留个全尸,一般“活埋”了事,这已是匪帮中最文明的杀人方式了。
其次是用绳子勒死,匪话叫“背毛”。行刑时,用一根小细绳套住违纪人脖子,然后用擀面杖绞住绳子,一圈圈地上劲儿,直到把人勒死。
再就是“穿花”:夏秋两季,把违纪土匪衣服扒光,绑在大树上,至黄昏,山上的蚊子、小虫成群飞来,噬咬不止,密密一层,糊遍全身,一夜之间,把血吸干。
但法不责众,如果大家的违纪行为已经形成大的局面,则一切约束瞬间打破,匪性暴露,恣意妄为。譬如白朗匪帮,曾严禁骚扰妇女,但当部队扩展到上万人时,便很难控制了,在洗劫栾川县和陕西彬县时,对10岁以上女孩统统糟蹋。还有,如果进攻城池遭到抵抗,破城之日,大抢3天,其间暂废山规,任意烧杀奸淫。土匪的纪律,这时也就成了纸枷锁,全被撕破,没有约束力。
土匪的忌讳很多。
第一,不能提“梦、虎、狼、牙、灵、塔、鬼、猪”八个字。土匪劫财,期望成功,而梦中美事,醒来皆空,因此不能说“梦”,做了梦,不说“做梦”,说“做冥”。对“虎”字忌讳,是怕“落入虎口”。忌讳“狼”字,是怕别人骂土匪为“虎狼之辈”。“牙”与“衙”谐音,“衙门”是土匪的死对头,所以不说“牙”。“灵”与“凌迟”的“凌”字音同,所以忌讳。“塔”字容易联想到墓碑,所以忌讳。忌讳“鬼”字,是怕出门走进“鬼门关”。忌讳“猪”字,是因谐音“诛”字的缘故。
第二,不能说“枪毙”,要说“敲”。抓人不能说“抓”,得说“拉客”。受伤不能说“受伤”,要说“带彩”。子弹上身,不能说“中弹”,要说“贴金”,战死不能说“死了”,要说“睡了”。新匪入伙,必须了解最基本的禁忌,否则就会大吃苦头——汝阳一杆土匪,晚上没事干,轮流“说瞎话”(讲故事),轮到一个刚入伙的匪小,他讲:“瞎话,瞎话,窗户台上种了两亩烟瓜,光屁股小孩来偷了,瞎子发现了,哑巴吆喝了,瘸子追上了,没胳膊没腿抓住了。”他讲得绘声绘色,很是可笑,但匪徒们非但不笑,反而脸色难看,几个耳光就打过来了,他被勒令“退伙”。匪小这才明白:不能说“抓”,土匪最怕被“抓”了。
第三,忌讳说“谢”、“包”、“半”。“谢”字本是礼貌用语,但豫西土匪最忌“谢”字。一是土匪同伙被抓后,往往被大卸八块,“谢”谐音“卸”;二是清末洛阳官府的剿匪头目名叫谢宝胜,见“谢”字,如同见“鬼”字。“半”字也不能说,土匪爱用铡刀杀人,那种被铡成两半,或匪帮被吃掉一半的事情,土匪都不乐意碰到。“包”字涉嫌被官军“包围”,所以也不能说。
第四,土匪忌讳“吹口哨”,一是怕暴露目标,二是口哨被认为是鬼神召唤的声音。如今影视剧中,动不动就让土匪“吹口哨”,用来发信号或招呼同伙,这是导演不懂土匪禁忌。
第五,午休遮挡阳光时,不能以纸、布覆面,这是人死后享受的第一项待遇。正在行驶的船只,偶有鼠类动物跳入水中,便认定是大祸来临,行动要立即停止,或者转航而走。
土匪对于禁忌,都会自觉履行,笃信其灵验性,无论匪首匪众,大家约定俗成,对禁忌深深敬畏,从不轻易改动。各地匪忌大致相同,但有少许区别。譬如河南土匪,忌讳说“虎”,而东北土匪则不忌讳这个字。新入伙的匪小,懂得了禁忌后,才能在匪帮生存。但要想在绿林中混,单靠这些还不行,还需学会绿林暗语,否则等于没有“绿卡”,处处受到怀疑和阻扰,所谓“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其中大有文章——请看“豫西土匪探秘系列”之“绿林暗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