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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上弓弩催晓箭 寨下火把照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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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年 1 月 16 日 星期    【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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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西土匪探秘系列——民匪对峙篇
寨上弓弩催晓箭 寨下火把照匪影
本报记者 孙钦良/文 李玉明/配图
烦你通报你们当家的,说他的外甥来了。

  从清末到民国,豫西成了土匪的王国。史料披露,1911年,洛阳官员抱怨豫西已成“匪区”,他们茫然地看到: 几乎没有一个村庄不受土匪袭扰。过去刀客只在夜晚出动,只在边远村庄动手;现在光天化日就抢劫城镇,一到下午四五点钟,城乡田陌便路断人稀,纷纷关闭城门和寨门。

  那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啊——豫西秋来风景异,洛阳雁去无消息。四面八方匪声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在这种形势下,豫西村镇纷纷筑寨御匪,每当土匪过境,村头响起锣声,百姓便扶老携幼,带上值钱东西,纷纷躲进寨中,老辈人说这叫“跑匪”。

  于是豫西的民匪对峙,成为了旧中国小规模战争的一个典型画面……

  一

  洛宁,过去叫永宁,土匪多如牛毛。

  上戈,过去叫上虢,在洛宁最西边,离县城55公里。西周时期,三门峡是虢国封地,从这里往虢国封地,须翻山越岭,就是“上虢”了。后来觉得“虢”字笔画太多,难写,就以“戈”字代替。我这次来上戈,就是参观乔家大院,看一个家族是怎样构筑工事防御土匪的。

  一看就明白了:凡能抵御土匪的寨子,都居高临下,建在高处。乔家是大地主,有6处紧密相连的宅院,门前是缓坡,下面是小河,门前有炮楼(已坍塌),墙上有枪眼,如此庞大的建筑群,互相连接,院前有开阔地,院落之间互通。土匪来了,必先在过河时挨枪,再于开阔地上死伤。

  乔家很牛,牛到一家便能筑寨御匪,不与其他农户联手。但在通常情况下,单门独寨要和土匪对峙,是很危险的,如果乔家没有人当官,常在外面“罩”着,很容易被土匪破了寨子。因为没有大批民众参战,仅靠家丁是不行的。

  洛宁人说不论大寨小寨,凡能筑起寨墙的,都是里面有地主。如果没有富户领头凑份子,搞集资,穷人是拿不出多少银子的,寨子也就筑不起来。

  相对于土匪来说,地主是“民”之范畴。这些富户由于家财多,怕抢了;房舍多,怕烧了;人口多,怕绑票,所以筑寨御匪,最为积极。

  修成的寨子分为两种:一种不在生活区内,但离村庄较近,具有天然山头或沟壑,再经过人工构筑,形成可与土匪对峙的战斗堡垒。乡民根据多年“跑匪”经验,会在寨内预备5天以上的生活必需品,如粮食、饮水、柴薪等。一旦土匪过境,男女老幼一起入寨。这种寨子的防御功能,远远大于抵抗功能,旨在躲匪,不是抗匪。

  另一种是平地起寨,围着村子四周垒寨墙,留一两个寨门,寨墙上架起炮,布置弓弩阵。这类寨子类似《水浒传》中的祝家庄,说白了,就是和土匪对峙的,有的还挑一面旗帜,意思是:此寨不好惹,刀客绕开行!

  一些强悍匪帮,一见到挑旗的大寨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专门来挑衅,撕围子抢夺。这些寨子被破后,往往会被血洗,鸡犬不留。所以豫西民谚云“上了寨,死得快;到处跑,死不了”,首倡“跑匪”,不是“抗匪”。

  但到底是“跑匪”合算? 还是“抗匪”合算?老百姓的意见从来没有统一过。1922年,洛宁县民匪之间,发生了一次大战,一部分人弃寨逃跑,一部分人筑寨御匪,结果吉凶分明,命运完全不同……

  二

  这个村庄是余庄,现在属于城郊乡,离洛宁县城很近,是个大寨子,清末时就有近千口人,居民分片居住,分为东西两街。东街李家富裕,主事人李用;西街郭家富裕,主事人郭文锦。

  李用最先提出筑寨方案:集中东西两街人力财力,合建一个坚固的大寨子,彻底杜绝不间断的土匪骚扰。他来西街找郭文锦商量。郭说:花钱筑寨不划算,不如带钱躲匪合算,婉言谢绝了。东街人遂决定自己建寨子。

  于是先按人口摊钱,然后按房子摊钱,再以牲口摊钱。最后,摊得一村人手头拮据,可筑寨的费用还不够。当时李家最富,他不负众望,可着劲儿往外拿钱,最后总算把寨子建起来了。

  这寨子建得有“派头”:寨墙底宽丈八,顶宽一丈,高丈八。有八个炮台,三道寨门,每隔八尺一个枪眼。寨子正像“李用”之名一样,毕竟是“有用”的。从此寨内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固守一套冬春打更制度,入夜有人站岗,平时搞些军事演练。寨中年轻妇女都是好后勤,寨中青壮男子都是“准军人”。寨子筑起60年间,过境土匪知此寨不好打,都绕寨而走,无来攻寨者。

  但凡事有例外。寨子筑起60年后,从宝丰开来了“老洋人”的刀客队,时为1922年6月21日,先是有几个外乡耍蛇人,从宜阳方向往西走,路过余庄时说:快躲躲吧,东边来了一杆刀客,好几千人哩!

  此时的“东街代表”是李虎文,赶紧找到西街乡绅郭百龙(时光推移了60年,仍是李、郭两家后裔主宰着东西两街)。李虎文对郭百龙说:此番刀客势大,听说有好几千人,请你们西街人共同入寨,共同守寨!郭百龙说:平时,西街人都住在东街寨子外面,这时候才想起让我们去守寨,我这思想工作不好做呀!郭百龙直接回绝了东街人的求援。

  于是东街人决定单干,李虎文在关帝庙召开战前动员会,自任“总指挥”。余庄村500多人全部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锣声响起,寨旗高扬,200多名青壮“准军人”上寨墙迎战刀客。

  三

  这边民匪对峙开始,那边西街人开始疏散,留下空空荡荡的街区,还留下幸灾乐祸的预言:上了寨,死得快;到处跑,死不了!

  土匪攻寨,多在半夜围寨,拂晓时分开战。22日一大早,“老洋人”2000名刀客开始攻寨。第一轮攻击的是马队,散开队形压了上来,边奔驰边往寨墙上射击。第二轮是跟在后边的徒步刀客,扛着云梯狂喊猛冲。

  余庄人开炮了!是那种“鸡娃子炮”,全是霰子,杀伤力虽不强,但杀伤面积大,由在余庄开铁匠铺的胡铁匠研制。放了三响,炮却哑了。胡铁匠急忙找原因,将炮弹(俗称“鸡娃”)退出细看,正纳闷间,“鸡娃”在他的手中炸了,胡铁匠被炸得血肉横飞。

  匪首“老洋人”见余庄寨坚固,遂另辟蹊径,让正面阵地的刀客佯攻,一部分人却偷偷从西街空房上登临过来。中午12点,寨子就被攻破了。匪帮进寨,不留男人,见到就杀,16岁的小炮手李水贵,从城墙上下来已经晚了,3个刀客见他脸上被火药熏得跟炭人似的,就知他是炮手,非整死他不可。最后追到大麻地里,李水贵连挨数刀,殉寨了。

  32岁的染坊掌柜李致荣,逃命时还掖着铺里的账本。刚出门就遇上一刀客,那人连扣两次扳机,枪都没有打响,说:“你命大,走吧!”李致荣捡回了一条命。

  同样是守寨,也有守成功的——1922年9月中旬,临汝王老五匪帮来打洛宁磨头寨,寨外扎下营盘,发出通牒:限3天,开寨门,奉献财物!不然鸡犬不留!

  寨主王清泰召集村人商议:是守寨呢,还是交钱物。初,举棋不定;后来,意见统一——寨子既然筑起来了,就得使,选择守寨!王老五于是攻寨,打了两天,拿不下来,反而死伤二三十人。于是要求谈判,只要让队伍从寨外路上通过就行。磨头寨态度强硬,说:“借路可以,但要一个一个过,如有两人以上聚集,就开枪。”王老五只好诺诺,带领着队伍,灰溜溜地一个一个过去了。

  磨头寨由此出了名,有人编了顺口溜:“孙洞寨,白奶奶,刀客来了门开开;磨头寨,铁打寨,刀客来撞死得快!”其中说的孙洞寨,实行的是“不抵抗主义”,结果被民谣拿来讽刺,可见若有军事实力,民众并不怕与土匪较量。

  四

  洛宁民众向来胆大,敢于争胜斗狠,敢于出奇制胜。当地老农告诉记者,其实这胆量是让刀客给“练出来的”,土匪太多了,老百姓必须和刀客打交道,见得多了,也就胆大了。城村村民张云生,乳名“二毛子”,十来岁时被宜阳刀客绑了票。匪首姓冯,传过话来:“人关在赵保乡,拿来一麻袋大洋,就放人!拖延一日,割掉鼻子!”

  张家是大财主,有水旱田25顷,完全可以满足土匪要求,张家的长工丁成志却说:“不给龟儿送钱!我去宜阳领票!”他一块银元也不带,袖了一把刀就去了。见了姓冯的,丁成志大声说:“我送的是‘银票’!”他接近对方时,忽然袖中出刀,架在冯的脖子上,说:“我也是刀客!放人吧!”

  结果“二毛子”毫发无损被救回来了,一个大洋都没花。对豫西匪事很了解的马庆泉,也写了类似一件事:解放前豫西匪患不断,父亲12岁那年,有一队土匪骑马绕村子跑了一圈,叫道:“大伙听了!限5天之内,送500块银洋来!逾期不交,炮打火烧,把你们村夷为平地!”

  村民们都不富裕,哪里凑得500块银洋?父亲一打听,土匪驻扎在山上,头领姓尚,恰好和自己的老母同姓。于是到镇上买了一盒点心,一个人就上山了。到了土匪山寨下,对站岗的说:“烦你通报你们当家的,说他的外甥来了。”

  姓尚的匪首很纳闷,哪儿冒出来个外甥?父亲见了他,只管拜了一拜,然后把自己何方人氏,因何来此,村里实在拿不出钱来等等,大腔大气,如此云云,说了个清清楚楚。匪首一看,此人小小年纪,聪明伶俐,又有如此胆量,当下心中便有些欢喜,很干脆地说:“回去给村里人说,那钱,免了!”

  父亲回到家后,原想这件事结束了,不料一个多月后,那个匪首来到村里跟奶奶商量:“你的儿胆大机灵,让他上山给我当个勤务兵!”奶奶不敢公开拒绝,婉言说:“孩子还太小,等再长一两年,一定送他去!”匪首觉得说得入情入理,不好勉强,就离开了,之后再也没提这事。

  所以专家指出:百姓与土匪较量,一般都软着来,只有非常强大的寨子,枪多人多,寨墙坚固,内中又有能人,才敢和匪帮对峙和干仗。而官军在对待土匪时,也不是硬碰硬,有时还没有民间武装勇敢,而其中当兵的竟时常和土匪切换角色——请看下期“豫西土匪探秘系列”——“兵匪一家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