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对象：牡丹（化名） 女 30岁 无业

　　采访时间：2009年1月22日晚

　　采访地点：老城区某家属院出租屋

　　采访人：本报记者 郑凤玲 通讯员 张红帆

　　这是一个农村女子的故事。她嫁给他第一天起，爱情之门就从来没对他敞开过，他得到了她的身，却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因为她的精神高高悬浮在他的上空，他倾其全力，却看不懂她。她和他，像天上的云和地上的烟，虽然外表看起来相似，却各自在自己的空间里弥散。

　　热闹的春节，我却感到了孤独和冰冷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八了，人家都急着回家过年，可我宁愿呆在这冰冷的出租屋里，画我的画儿。”

　　我喜欢画画，尤其喜欢画牡丹。每当我在老师的画室专心画画时，我就能达到忘我的境界，很幸福、很踏实。可我在这个家里画画的时候，却总是跑神儿，每当我画下成双成对的蜜蜂和蝴蝶时，泪珠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浸透了画纸，晕染了彩色的花儿……

　　水中鸳鸯那么恩爱，花朵间的蝴蝶、蜜蜂那么甜蜜，而我，却从来没有感受到爱的滋味，虽然我已结婚9年，虽然我已是一个7岁女孩的妈妈。

　　我的老家在洛宁县某个小山村里。我的家境极其贫困，初中毕业后，我不得不辍学了。生活对我这个十几岁的农村女孩子来说，除了灰色还是灰色。

　　农村的女孩子结婚早。看到周围女孩都结婚了，18岁那年，我也为自己草草选了一个归宿。

　　春财（化名）是我的初中同学，他当时使劲追求我。他长相平平，人很老实，没有任何出众之处。他的母亲是个憨子，生下他3个月就死了。他是被远方亲戚收养的,养父母家也很贫困。

　　看到我和他交朋友，我妈妈死活不同意，她说，你为啥要把自己嫁给这样一个人？要知道过日子就像树叶那么稠。你嫁过去就知道日子难过了。

　　其实我心里也不十分喜欢春财，出嫁那天，我跪在妈妈面前，哭成了泪人，当时我已经后悔了，我对春财其实是没有爱的。但是事到如今，我不嫁给他，又能怎样呢？

　　而且，那一潭死水般的农村生活，我早已经过腻了。我希望依靠结婚，来改变我的命运——春财说要带我到城里打工。我更抱着一丝奢望，希望我的丈夫，能给我一个光明的未来。

　　怀孕6个月，却被他暴打一顿

　　婚后，一切都那么赤裸裸地暴露出来。日子越往下过，我的心就越冷。我发现我的丈夫，竟然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他不讲卫生，不喜欢刷牙、不喜欢换衣服；他语言粗鲁，喜欢讲脏话，还特别热衷于讲黄段子，以此为乐。

　　不久，我怀孕了。别的女人怀孕时，都会在家里备受宠爱，但我却挺着大肚子，顶着烈日在街上卖西瓜。我现在想想都很奇怪——20多斤重的西瓜，我是怎么抱动它的？

　　虽然日子过得这么苦，我还是咬牙忍受。可让我没法忍受的是，在我怀孕时，竟然还遭到了一顿皮肉之苦。

　　事情起因很简单：他嫌我做饭不好吃，说要去外面吃，嘴里还骂骂咧咧。我忍不住，就说他：咱们一天才挣几个钱啊，每天都去外面吃，早吃完了，你要是有钱，我也知道去外面享受!

　　“你想造反呢？”他一下子恼了，把饭碗摔到了地上，不顾我6个月的身孕，扑过来骑到我身上，一连扇了十几个耳光。

　　我当时整个人都蒙了。他放开我，扭头出去了。我躺在面条汤里，摸着肚子里可怜的孩子心想：这样的丈夫，这样的生活，我还活着干什么呢？

　　我站起来，去找菜刀。明明是放在这里的，怎么就找不到了呢？原来，春财也觉得自己过分，害怕我想不开，临走时，顺手拎走了菜刀，还把他妹妹叫来劝我。

　　我最终还是没死成，还给他生了儿子。我们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只是，我的心，已经死了。

　　精神愈自由，心灵越痛苦

　　春财是做泥瓦工的，经常出去干活，十天半月不回来是正常的事情。我和春财之间，不见面还好，一见面，过不了3天就要吵架。我对他越来越厌恶，本来和女伴们一起说话，心情挺愉悦，可一看见他，情绪马上就低落。

　　他如果在家里，每到晚上，就是我最痛苦的时刻，我对他这样厌恶，怎么可能对他亲热得起来？可是粗暴的他，却不管我的感受，每次都要强迫我行夫妻之事，满足之后，就呼呼大睡。我听着他心满意足的呼噜声，真恨不得起来杀了他。

　　无数个夜晚，我躺在黑夜里，瞪着眼睛，任泪水从脸颊滑到了耳朵里去，湿了再风干。有很多次，我都想，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可结果是，我还是活了下来。因为我找到了精神支柱——绘画。

　　我喜欢绘画，从小就痴迷。我的成绩不好，可如果我拿起画笔，就好像有一个魂魄附在了我身上，整个人就充满了灵气。

　　那些天，闲极无聊的时候，我就在老城闲逛，遇到了我的老师，他鼓励我拿起画笔试试，结果我一画，就哭了——我太喜欢执笔画画的感觉了，我怎么就把它扔了十几年呢？

　　我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来买了画笔、颜料，正式拜了老师，开始学画画。

　　画画时，我把所有受到的苦，都给忘了。可每当我回到家，看到春财时，我所有的愉悦就会消失，痛苦就像毒蛇一样缠在了我心上。

　　精神愈自由，心灵越痛苦。

　　我要离婚，我再不要这样过下去了！

　　离婚，竟然是这么难

　　前年，我向春财提出了离婚。可他却坚决不离婚。他说，我得找个比你强的女人，才能和你离婚！说得多了，他就对我怒目相向。

　　据我的观察：春财的身上，有他母亲精神疾病的部分遗传，我害怕他会因为离婚的事情对我报复。我甚至异想天开，他要是有个相好的，就好了，我就可以解脱了——可惜这都是空想。

　　我知道，离婚之后，我会一无所有，孩子他肯定不给我，我还会失去经济来源，生活会举步维艰。可是我愿意，因为那样我会得到最珍贵的东西——自由。

　　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男人？我不知道他算不算——几个月前，在牡丹公园，我认识了一个中年男士。他幽默儒雅，我们相互留了电话，可我们的交往也仅限于打电话聊天而已。有时候，我心里寂寞得很，就想：如果他给我打电话说说话多好啊，可是我却从来不敢对他说出格的话，因为我知道他是有妇之夫。

　　每当我心底有这样的念头时，我就很惭愧，也更加清楚，我的婚姻是维持不下去了。因为每个白天开始的时候，我都在思考:我该怎样结束我的婚姻呢？

　　我觉得自己很悲哀，活到30多岁，自认长得不丑，可我竟然没有品尝过爱的滋味，不曾真正爱过人，更不曾被人真正爱过。做女人的快乐，更是少得可怜。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我再也不想辜负这一年的光阴，我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可是又觉得许多无形的束缚在缠绕着我——我该怎么办呢？  

    题图：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