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不到四十时患上了精神方面的疾病,神情忧郁。
我那时候还小,经常跟着母亲去求医。母亲牵着我的手,走过几个村庄和一条河,还有大片的田野,到另一个村子去,那里有一个老中医,开着一家诊所。
诊所是两间大房子,四壁有乌漆的药架,一排排的小抽屉,抽屉上用朱漆写着中药的名字。另外有一些用白布缝制的袋子,也是挂在墙上,放一些医用的器材。
房间里是草药混合的气味,那是一种特殊的馨香,很浓厚,让人感觉空气里也像那些小抽屉一样,一层层地被浓缩在这里,人走进去,药味便流动了,迅速沾染到衣服、皮肤、头发上。每次进去,我都喜欢狠狠地抽抽鼻子,
老中医清瘦,手指像透明的竹节一样,看病,就凭着那细细的手指把脉,把了脉后就拉开那些小抽屉,分门别类地抓药。每个抽屉打开,都有一股浓重的药味流泻出来。老中医在这样的环境里呆得久了,也像是一味中药,无论春夏秋冬,走近他,永远是草药的味道,让年幼的我感觉他神秘又可亲。
药拿回家,母亲喜欢把那些早就干枯了的草药用手拨开,一样样指给我看,告诉我,这是丁香、丹皮,这是青蒿、苦参,这是车前草、苍耳子、金银花……
和我说了半天药后,母亲才把它们放在土罐里熬,熬出浓浓的药汤。那汤很苦,每次见母亲屏气凝神很毅然地喝下去,我便想,那些草木的花、茎、叶,会在母亲的身体里渐次舒展,活泼泼得让母亲的病没了躲藏地。
母亲的病真的好了,在草本馨香里,在每次牵着我的手走出家门、走过村庄去求医的过程中,母亲的神色渐渐地舒展开来。
现在想,对于母亲,一剂中药,打开,其实就是一个生机盎然草木芬芳的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