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说,三搬当一烧。
我不喜搬迁,不知这算不算我与她之间的共通之点。总觉得那样的移动,会让人有种动乱不安的意识。逐渐地,在心灵深处,家的概念开始愈渐模糊。适应了南北迁徙,不断奔波于不同城市之后,人也会跟着浮躁起来,跟空气里的分子一样,仿佛在哪儿都一样,都能继续自己的生命。
有人说,这是适应能力极强的表现。这应算是句褒奖的话吧?可我竟听不出丝毫赞美之意,与之联想起来的词语并非坚强、毅力,而是仙人掌和骆驼。
前几年家中经历了一场大火。漫天的红光中,我与母亲拼却性命地搬抬物品。之后,新房装修完毕,入住,竟多少有些不适。记不清是多少个日夜之后,我才能忘却原来的青瓦木楼,安然地在这雪白的密不透风的四面高墙中睡去。
只一搬,我就害怕了迁徙。朋友说,搬迁与迁徙是不一样的,搬迁是小规模的,一个家庭或个人的,而迁徙是一个地域甚至是一个民族的运动。
我实在理解不了,他们之间除了个体数目的差异之外,还有何迥异?
再看一群少年面对书本嬉笑怒骂之时,我心里平静了。起初,我是憎恨的,如此无视时光流逝,拿青春芳华付诸流水,空搏一笑的妄为,能不让人心哀吗?我常常瞪大了眼睛仇视他们,甚至,想把他们熔化在我的无名烈焰之中。
少年终是少年。他们可笑,可哭,可坦然面对一切成年人望而生畏之事,可将一切明日之烦困抛诸脑后,醉欢此时。
他们渴望去遥远的繁华之都奋疾一闯。未读几本书,已自觉腹中浓墨可泼染天下,大有才高八斗不被识的悔憾。少年不都这样吗?
我曾是少年,与此时的他们一般,不读《老子》,不研《礼》、《易》,不懂《孟子》中所书的“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能有生者也”。所做之事,无不是按胸中喜好行进。
可少年始终是要成为青年、成为中年、成为老年的。尽管有着诸多不愿,可隐遁不了。茫茫尘世,芸芸众生,有形无形,不都逃不过时光这一魔掌吗?
他们所经历的,不就是一场无情的迁徙吗?那样的力量足以将他们血肉之内的骨骼拔高,音色转换,甚至,将他们原本恬纯的内心,在不可名状的生活之艰中催打得面目全非。
他们的肉身要遍踏许多城市,去实现他们的小小梦想。而他们的内心,却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有形迁徙中暗自承受着相仿次数的无形迁徙。
我们就是少年。即便心似高塔,可抵住有形的洪流,也不免被无形雕刻得满身疮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