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一场雨要在夜里落下,我的心里盈着满满的喜悦。我不知道夜里敢不敢入睡,担心不小心睡着了会错过。
窗外,盈眸皆是稀薄的灰色。伸手,可以握住满掌潮湿的心事。空气里貌似有河流经过的痕迹,却始终没有雨水落下。
我静静地站在天空下,固执地在等待一场雨,等待一场撕裂天地的大雨兜头而下,让我的日子酣畅淋漓地哭泣。
总是在某个时候,会眺望家的方向。用力踮起脚尖,却再也望不到那片写满我整个童年故事的天空;闭上眼,再也触摸不到那片承载着我泪水和欢笑的熟悉土地。我不知道我的故乡,在几个月没有雨水落下的夜里,在没有我思念蔓延的夜里,是怎样熬过一个个失眠的夜;我不知道我的乡亲们,他们整日整夜走在田垄上,脚步有没有变得迟缓和沉重,梦里总是一双双眼睛,期待而焦灼。
总是想起那些雨水整夜整夜落下从未间断的日子。那时候,我似乎还不知道忧愁,总是提着裤管,将粉红色的塑料凉鞋用力在一个个小水洼里踩几下,泥水溅落于衣服、溅到了脸上,快乐顺着衣服和脸庞上的泥污四处流淌。回到家,母亲总是一边数落一边给我换干净衣服,而那个小小的女子低眉敛目,脸上是一副认错的表情,心里却快乐极了。在每个下雨的日子,我一次次沉溺于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这并不具备任何意义的游戏,简单到乏味的事情,快乐却蔓延了整个童年。
有时候,下雨的时候,我会站在廊檐下,伸出双手,让沿着屋脊和瓦楞流下的水一滴一滴落在手心。听到落在掌间的那滴清脆的声音,心会不由动一下,欢喜极了,仿佛满世界都是清脆的声音,满世界都是安心的。水珠溅湿了袖子,掌心的水却依然顺着指缝间流走了。而我总是用力紧紧握着,渴望能留住那一点点,一点点的希望,最终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努力,我并不深究,转身就忘了。而今,才知道,日子走过,我们什么都留不住,留下的只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空洞异常。
每当连续十几天阴雨的时候,村中的老奶奶便用玫红、葱绿、鹅黄、凝紫的纸剪些小人,挂在树梢头。我们是村里调皮的孩子,想伸手摸摸小纸人,或者拿在手里看个仔细。大人们总是说,不能摸,惹怒了老天爷天就要下个洞,洞大了天就要塌了。我们终究怕惹怒了天,只能站着,仰头远远地望着纸人,恨不得快快被风吹落。然而,纸人总是倔强地站在枝头,迎风摇摆,却不肯离开。
每当持续不下雨,我的乡亲们便敲锣打鼓,一路吆喝着到村庄后山祈水。而今,已经是高科技的人工增雨,我却依然眷恋着那原始的祈雨方式,一次次想起那宏大热烈的场面,那个虔诚和纯真的年代。
今夜,我渴望一场雨,一场大雨,蔓延过我父老乡亲的梦境,让他们舒展紧锁的双眉,亦将我的身心浇透,让我忘记生命里留下的所有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