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胜梅的病情日益加重,丈夫对她的呵护也越发精心。 |
|
恐惧 躲不开那眼神
又一次来到熟悉而紧锁的高大铁门前,陈英杰的心里明显感觉到进门的那一步与往日大大不同:“进门时,我腿发抖,要靠狱警搀着。我感觉身后有两双流泪的眼睛在望着我,是出事那天晚上母亲和妻子看我的眼神。”
入狱头一个星期,陈英杰总是拼命干活,让自己疲惫不堪,狱警见他干得疯狂,几度把他硬拉出来歇歇……有谁知道,他这样其实是为了在夜深人静时能“躲开”那如影随形的眼神。他在恐惧,恐惧那句屡屡得到验证的“丈夫判了刑,离婚协议进监狱”也在自己身上变成现实。
但是,陈英杰寻求身体的极度疲惫,换来的只是徒劳无功。从夜晚牢房熄灯的那一刻起,他眼前黑漆漆的房间就成了一块电影幕布,兴奋的大脑在不停放映着母亲、妻子往日的身影,耳边回响着她们平日的嬉笑声和妻子安慰、鼓励他的话语……他翻来覆去,彻夜难寐。
“她们还会相信我吗?梅还会等我吗?”这个想法像牢门上的铁锁一样,紧紧锁住了陈英杰的心。
转机 她会等他出来
一天午后的休息时间,陈英杰正躺在牢房的床上发呆。突然,一名狱警把他叫了出来,告诉了一个让他既兴奋又害怕的消息:“你妻子来看你了,10分钟以后去会见室。”
陈英杰走进会见室时,两三米外隔着透明塑料窗坐着的陈胜梅,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泪水瞬间从她的眼里滑落。
陈英杰拿起交谈用的听筒,听到了那头妻子哽咽的声音:“英杰,你痩了,在这里休息不好吧?你为什么那么傻?我们凭双手挣钱,再苦再累,可那钱干净。你干吗走歪路,狠心撇下我和妈啊?!……”
妻子的怨恨和失望,让陈英杰无法抬头直视那双眼睛。眼看会见时间就要结束,陈英杰终于怯生生地问出了那句已在心底问了千百遍的话:“梅,我能改,也会改。可是,你还会相信我,愿意等我吗?”
看着陈英杰凝视自己的眼神,陈胜梅用力点了点头:“英杰,尽管你进过几次监狱,容易冲动还犯浑,可你人踏实本分,我当初也是看上这点才愿嫁给你的……我会一直等你,我会照顾好妈和家里……你要好好的,好好改造,千万不能再让我失望了。”
守候 她奔波了三年
从此,每隔一两个月或到换季的时候,陈胜梅就会去三门峡探视丈夫。那是一段漫长而曲折的行程:她要在清晨6点从谷水坐上前往三门峡的长途车,然后转乘当地的客车前往那个偏远的地方,再搭乘很少经过的拉砖拖拉机来到监狱,往往到下午一两点,俩人才能见上面。虽然只有15分钟左右的会见时间,可对于狱中的陈英杰来说,那是最幸福的时刻。
3年里,陈胜梅用一次次奔波、一封封几乎每星期都寄到的书信安抚着狱中的丈夫,等候着他出狱那天的到来。陈英杰床头的信件越来越多,攒了100多封,回家团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2005年7月3日中午,陈英杰从狱警手中领回入狱前的衣物,大步走出了高大的铁门。门外烈日下,陈胜梅穿着一件粉红色的T恤和天蓝色牛仔裙,正笑嘻嘻地朝他挥手,还为他备好了一身新衣和新鞋。
新生 他要尽力补偿
“梅,这些年难为你了,你别再打工了。我回来了,该是我补偿你们的时候了。”回家后,陈英杰心疼妻子这些年里的劳累,不让她再出外干活。
当年7月底,经朋友介绍,陈英杰开始到纱厂路上一家洗车店打工。洗车、擦车的活儿别人看起来单调、枯燥,可他觉得有滋有味。因为,每天早上,他能享受到一顿家人做好的早餐;每天中午,他能在大街上自由散步,看着往来的人流车流;每天晚上,一家人能聚在一起聊天、看电视;他每天都能为了家去忙忙碌碌……
牢狱中由“号令”控制自己的日子一去不返,陈英杰真切地感受到,如今的生活虽然平淡却很真实。
每到休息的日子,陈英杰便会带着妻子上街转转,想给她和母亲置办点新衣、新鞋。可往往逛了一天,除了能给母亲买些衣物外,他听到妻子说得最多的就是“我不喜欢”、“我不需要”。陈胜梅舍不得花他辛苦出力挣的那点钱:“我们能省则省,要继续攒钱,将来做点自己的小生意。”
近两年里,来洗车店打工的人换了几拨,可陈英杰始终没有因怕脏怕累而离开过。踏实肯干的他赢得了老板的认可,老板不但把他的工资从每月500元涨到了800元,还让他帮着管理洗车店的其他员工。
厄运 幸福戛然而止
陈胜梅望着昔日易冲动的丈夫一点点变得温顺、成熟,心里越发觉得幸福、踏实,以往出门前特别叮咛的话语也越来越少。她以为,自己日益虚胖的脸庞是重拾幸福后的“发福”。
谁也没有料到,刚刚起步的幸福之路因陈胜梅的“发福”戛然而止。2007年6月初,陈英杰发现妻子晚上突然尿频起来,一晚上竟要上五六回厕所,甚至喝一杯水就得上四五回厕所。他以为妻子是肾虚,买了一些中药给她调理。
可到了7月份,陈胜梅开始持续高烧,吃药、输液都不见效,而且发烧都在定点时段。陈英杰觉得妻子的病有些“邪乎”,便带着她去了医院。
看着医生反复查看10多张陈胜梅两肾的片子,眉头渐渐皱起,陈英杰的心猛然揪起。“左肾有积水,右肾有囊肿……”医生的话,让陈英杰的脑子顿时嗡嗡作响,后面的话什么也听不清了。
为了让妻子能稳妥地治疗,陈英杰取出几年里攒下的七八千元钱,带着妻子前往武汉同济医院进一步求医。情况更加严重,院方诊断:陈胜梅患了肾结核,需要花4万元做手术,可她的身体条件不适宜手术,因为术后伤口不好愈合。
陈英杰不忍心妻子受罪,选择了保守治疗,让妻子吃专门的抗生素药品。可是,陈胜梅服药后的反应特别大,不光会把吃过的东西全吐了,而且经常头疼得往墙上撞。
2007年11月,陈英杰又带着妻子前往河北石家庄一家知名医院求诊,可治疗2个多月后仍然不见好转。望着日益憔悴的妻子,他几次想哭,转脸却强颜欢笑给妻子鼓励打气:“没事,有我呢。这病能治,就是咱得摸对路子。”
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外出求医,却换来一次次返程火车上夫妻俩的沉默,还有逐渐塞满随行布包的那些药费单、诊断单。
坚守 为了她的生命
2008年春节,为了方便照顾妻子,陈英杰辞去了洗车店的工作,找了一份在铸造厂当铲砂工的体力活。工作之余,他四处寻找护肾的偏方,每天哄着妻子将一碗碗苦涩的中药服下……
陈胜梅的病情却不曾缓解,尿频变成了尿不出来,脸、手、脚浮肿得越来越厉害,轻轻一按就成了一个个弹不起来的“小坑”。最终,她患上了尿毒症,需要靠一个星期的两次透析来维持肾脏功能。
谁都知道那是“富贵病”,要依赖家属付出的高药费维持生命。但每个星期,陈英杰这个穿着补丁裤子、一个月只能挣1500元钱的人,都按时搀扶着妻子到医院做透析。这让很多医护人员感动:“你妻子有福气,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丈夫。我们见过很多得这种病的人,可你这样的家属很少见。”
每次做透析,陈胜梅的心里都很清楚:这些钱,是丈夫天天挖铁砂、休息时间扛水泥一点点攒起来的,是他每天午饭只吃自己做的清水煮挂面省出来的,是一些好心朋友隔三岔五接济凑出来的……丈夫以前的满头乌发因她出现了斑白,双手因她而时常出现血泡或划伤,甚至险些被炼钢炉的铁水烧伤。
她曾几次不忍陈英杰如此辛劳,少去甚至拒绝再去透析:“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让我等死吧,我不能再拖累你!”可丈夫坚决地说:“梅,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你是我的一切,不要让我当没良心的人。”
为了让陈英杰对自己失去耐心,陈胜梅还故意气丈夫:深更半夜,她说要吃五香牛肉;嫌饭菜不好,她拒绝吃饭;丈夫再累,也得给她擦洗身体……
种种有意的刁难使尽,可陈英杰只要能办到就片刻不耽误。妻子再怎么发脾气,他都是笑脸相对,把一勺勺热稀饭吹温喂到妻子嘴里……
又一年过去了,陈英杰对陈胜梅的呵护,随着妻子日渐消瘦的身体而越发精心。但每当擦洗、换衣时看到妻子身上露出根根刺眼的透析插管,他的心就会转瞬一片冰冷,只有转身走进水房,伴随着哗哗水声,身体剧烈抽搐……
这一年里,陈胜梅从未看到过丈夫的泪水,只会见到他一脸湿漉漉、眼睛微红却笑着走到床前,继续重复着往日的悉心照料。
在那段灰色的日子里,她不曾舍弃过他;如今,他又为她生命的延续去遮风挡雨。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了这样一首歌:“动也不能动,也要看着你……直到视线变得模糊,直到不能呼吸,让我们形影不离。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记者 张喜逢 实习生 袁远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