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石磊从超市回来，温暖终于爆发了。

　　没什么理由，也已经不需要理由。住着租来的房子，买着便宜的打折品，买菜要和老大爷老大妈争得面红耳赤，就连看到自己喜欢的衣服都得忍了又忍。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这是温暖和石磊一起到南京三年来第一次发火。

　　她也不想这样，可她总觉得心里窝火，于是她把家里为数不多的家用电器都砸坏了，这是石磊最珍爱的东西，可石磊忍了忍，终究没有发作。温暖不是那样蛮横的女子，即便是自己，生活在当下也觉得憋屈，别说是死心踏地追随自己的温暖。她跟着自己是来享福的，不是共患难的，不是吗？

　　石磊和温暖都是师范大学毕业的，在学校时两人相爱了整整四年，然后一起来南京，一起到一所高中教书。两个人每月的收入应付各类开销都很紧，别说还想攒点钱买房子了，这和当初走出大学校园时的设想差距太大了，所以，就有了情绪。

　　石磊轻声说，温暖，我会努力的。

　　努力？温暖冷笑，你怎么努力？你看人家韩建，穿的是名牌，开的是广本。你呢？骑个自行车都是快散架的！

　　石磊的脸色登时就白了。

　　二

　　韩建和温暖一样，都是高三毕业班的英语老师。他能穿名牌，开广本，不仅是因为他家底殷实，还因为他比一般的老师更懂得并利用人脉。这个社会不怕你穷，就怕你迂。韩建知道现在的家长看重什么，他很懂得投其所好，所以，他的收入很高，已经大步跨过小康了。这怎能不让温暖拿他作为衡量石磊成败的标尺？

　　当然，这个“标尺”还懂得体贴同事——温暖这几天情绪低落，韩建和她一个办公室，看在眼里，自然是关心至微，温暖的心情竟好了许多。

　　周末，晚自习结束。韩建说，温暖，走，我请你吃夜宵。

　　温暖有点犹豫，韩建笑，怎么，得按时回家报到？

　　温暖反而不好拒绝了，好吧，那就让你破费了。

　　韩建说，那得感谢你，给了我一次破费的机会。

　　他们吃的不是街头简单的夜宵，而是专门去了一趟希尔顿大酒店。包间显然是预订的，他们直接去了202房间。那天吃的是西餐，牛排、咖啡，再配上法式洋葱圈、台湾香肠、日本豆腐，都是温暖不曾见过的。

　　韩建说，只有你温暖，才配让我请来吃这高档的西餐。

　　温暖很惊讶，问为什么这么说。韩建笑，因为只有高档的女子才有资格吃高档的盛宴。

　　温暖从情窦初开时就开始接受无数的夸耀，可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她是高档的女子。无需堆积华美的辞藻，高档这个词已经足够。

　　温暖是韩建用车送回去的。回去的是人，心却再回不去了。她不在乎这一顿奢华的西餐，可她在乎自己将来这一生是否能过上富庶的生活。

　　石磊是看着温暖从韩建的车上下来的，可他什么也没说。

　　三

　　温暖不是不知道石磊有多么爱她，她也爱石磊。然，生活让温暖明白，对于女人，爱情不是全部。

　　她开始接受韩建的约会。

　　那天晚上，两人都喝多了，就顺势上楼开了房间。也没什么波折，你情我愿的，一切水到渠成。

　　温暖从未想过会和石磊以外的男人上床，可酒精的作用让她只感受到了刺激。韩建的手轻轻解她的衣扣，温暖有过经验，可是她的身体却开始在他的指间发抖，像个不经事的女孩子。韩建显得很老道，撩拨得她意乱情迷。

　　最后一刻，韩建问，后悔吗？

　　不后悔。温暖声音虽然不大，却很坚定。

　　温暖从石磊那里搬了出来，被韩建直接带走了。

　　温暖导演的三角戏在学校引起了足够的震动，但她觉得坦然。

　　最初的日子，新鲜而刺激。温暖迷恋韩建的身体，他极富技巧的调情，有别于石磊青涩的僵硬，让她的身体真正像花一样绽放，姹紫嫣红。

　　四

　　和韩建的婚期就定在了2008年的元旦。

　　韩建说，我们现在要加班加点，一定要在奥运会开幕时生个奥运宝宝。

　　婚礼筹备得很顺利。其实所有的事情也不用温暖操心，唯一需要温暖操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拍婚纱照，这事情别人代替不了。

　　温暖很早就到了婚纱摄影公司，可她坐在休息间里喝了五杯咖啡，也没有等来韩建，心里就有了不悦。

　　过了很久韩建打的赶了过来。心情不畅的女子往往都很敏感，温暖隐隐嗅出韩建的西服上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温暖没有追问，她选择了沉默。路是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结婚的前一天晚上，说不清为什么，她去了石磊的住处，她想看看曾经和自己相爱七年的男人。所有的过往总该有个了结。

　　在石磊面前，温暖将自己完全地展开，两个身体以爱情的名义紧紧拥抱。爱情结束了，总想留下点什么，她没有什么可以留下的，只希望他没有了爱情，还能记得她的身体。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温暖一个人离开，她站在天桥上，泪流满面。

　　朦胧中，红灯亮了，车停了。温暖突然看到了韩建的车。都市的霓虹让她看清了车里竟还有另一个女人，韩建举手抚摩女人的轻柔，狠狠地撕碎了她的心。

　　原来爱情是最公平的，当你背叛它的时候，你也被爱情抛弃了。

　　五

　　婚礼如期举行，像履行义务般的程序化。

　　温暖没有选择。尽管她对韩建已经绝望。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背弃了石磊，背弃了爱情，她哪还有力气再一次背弃。

　　终究是一辈子的事情，结婚那天晚上，等所有的仪式结束，亲朋离去，温暖说，韩建，我知道你外面有女人，可你记住，从今天起，不要再乱搞了，否则我会让你后悔！

　　温暖结婚后的第二天，石磊就离开了。听说去了四川。

　　温暖决心认真过日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然，温暖经常是烧好了饭菜等不来品尝的人，韩建很少按时回家，次数多了，心就冷了。看着装饰豪华却又冷清空旷的别墅，温暖笑自己如孤守后宫的皇后。

　　孤独，温暖还能承受。然，她恨自己有个灵敏的鼻子，总能从回家的韩建身上嗅出女人的味道。

　　莫名地，温暖总会不自觉地想石磊。温暖想，当初如若是选择石磊，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日子不咸不淡地往前。

　　那是一个周末，温暖在教室看守学生晚自习，她忽地觉得恶心，在同学的惊愕中冲出去，几乎把胆都吐出来了。

　　她怀孕了。

　　温暖打电话给韩建，手机关机。她只好一个人打的回家。

　　打开房门，温暖惊呆了。从卧室虚掩的门缝里，她看到了鲜活的A片——韩建和一个陌生的女子！

　　温暖愤怒得脸都扭曲了。一直以来，她都知道韩建并没有间断在外面寻欢，可她总是欺骗自己，坚守着家里的这张床，作为自己最后的尊严。

　　然而，今天她连尊严也没有了。她拿起一只凳子狠狠地砸在电视机上。

　　六

　　温暖提出了离婚，韩建出乎意料地爽快，他本来就是把生活当游戏，而温暖也不过是游戏的过客。韩建不知道温暖怀孕的事情，她一个人提着自己的行李离开。

　　温暖并没有去医院打掉孩子，孩子毕竟无辜。

　　石磊打来电话时，温暖正在菜场买菜。电话里，石磊说，温暖，都江堰的风景好美，你可知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温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泪流满面。她哽咽着说，石磊，我已经不配站在那样的风景里。

　　石磊在电话里大叫，温暖，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是多么爱你！如果没有你，世界上再美的风景，在我的心里都是没有色彩的。温暖，我求你！

　　眼泪不停地往下落，温暖大声喊，石磊，你等我，我现在就去！

　　但是，温暖乘坐通往都江堰的客车在半途停了下来，驾驶员心情沉重地告诉大家，就在几分钟前，四川省的汶川县发生了大地震，我们不能去了。

　　温暖当时就呆住了。半晌，她清醒过来，连忙打石磊的电话，可怎么也打不通。温暖突然感到了一种寒彻心底的恐惧。

　　车子改道去了绵阳，所有的人都不停地打电话，甚至有人担心地哭了出来。温暖突然发现手机响了，是短信。她打开，登时眼泪就像珠子一样往下掉。

　　上面只有一句话：最爱的人，我走了，去了天堂，我会在那里好好爱你！

　　那是2008年的5月12日，我们必须铭记的日子。

　　良久，温暖终于失声痛哭。她恨自己的背叛，也恨老天怎么连弥补过错的机会都不肯给。

　　温暖在心里默默地说，石磊，你等我，我一定赶到你身边。这一生，我就在天堂的隔壁盖一间茅屋，永远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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