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明的早晨,细雨纷纷,我们一行浸染一身清凉,预备好烧纸香火,向老家出发。
老家,淡烟如织,沉寂。柳丝长,春雨细。房前,那条清澈的小溪即使是在这样春水暴涨的季节仍旧清澈见底,水波荡起缕缕柔情。静默中的老屋泥墙显得甚是颓废和陈旧,尤其是堂屋正面的木板,更加显露出沧桑,形同枯槁的老者,在余味残生中享受所剩无几的光阴。
后园的竹林,清瘦且淡薄了许多。房前,稀疏着几棵石榴树,许是它的枝叶还未丰盈,显得瘦弱嶙峋。
曾记得,那些夏天的夜晚,坐在黛青色天幕下,叔叔搬来竹躺椅,斜靠了身子,用他那惯用的悠长语调,给我讲那些古老的故事;奶奶则默默地坐在我的身边,轻轻为我摇着蒲扇,驱赶蚊虫……
那些记忆,不会再现。眼前能见的是宽敞的田野,处在细雨中,雾霭沉沉。
去坟地的山道,嵌于叠嶂的山峦间,一路碎石,弯弯曲曲,任由杂草遮遮蔽蔽,若隐若现。
记得孩提时候,很是留恋这条小路,那些花木逢春时节,万物复苏,百草含香,最是一场春雨过后,朗日高照,万紫千红开遍,着一双奶奶亲手做的布鞋,轻踏于生嫩葱绿的青草,随手便可以摘到道旁盛开的野花。
眼前,万事逐水流,痴心不可及。惟有踏一路碎石,任坚硬触痛心事,留回忆刺穿心底最甜美的记忆,放任思绪与忧伤为伍。
山头,树木葱嫩欲滴,为这个雾霭沉沉的天空增添了无限生机。我静然伫立,并借此思念,一任思绪蔓延、铺开。
我想,老天是在故意任雨水纷纷,故意制造一种肃穆的气氛,只为这是个缅怀亲人的日子。那么,为人的我,是必须、是一定要伤痛的,绝对无法避免。
我深刻懂得,逝去的亲人的灵魂已归去,留下的只不过是淌血的思念。
然而我却无法隔离昨日的梦境,梦中我清晰地看见奶奶关切的眼眸,清楚地听见奶奶轻柔地呼唤着我的乳名。
低眉,垂帘,一行清泪滑落,满地忧伤。
青草生泪,奶奶的面容被隔离在眼前这一层厚厚黄土的另一端。
静穆。轻叹。泪流。奶奶,你冷吗?这样的雨天,清寒入肤呀!
妹妹蹲在爸爸的坟头,清除杂草,偶尔低头嗅那青草的味,说,这个季节的草鲜嫩得让人生怜。这种怜,饱含着一种情不自禁、一种发自内心。
我回眸,任由思念跌入骨髓。
了望周遭,浓稠细雨,心若眼前离离春草,寂寂然,满腹忧伤。
山头,一地新草,有花开其间,分外娇媚。
视线中渐渐远去的村庄,凋零了它的色彩。生者在缅怀中,对逝者纵然有千般不舍,又岂是主观意识所能左右得了的?惟有留几分坚韧,去抗衡几场激流巨浪。让那些缅怀的忧伤湮没于生的年轮里,暂且只做深深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