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宁小纤说,你长得真像我大哥。
我问,你大哥几岁?有我这么成熟帅气吗?
我知道自己不帅。这么问,无非是寻找一些言语上的慰藉罢了。当然,宁小纤也不漂亮,虽然生得唇红齿白,但总觉得缺了些动人的气息。
我哥今年27岁,你呢?
我差点把刚灌到口里的可乐给喷出来——27岁?比我大了整整8岁!8岁啊,差不多是一个时代的距离了,我不至于有这么老吧?
差不多。不过,只是我的个人感觉。
我扛着宁小纤的行李,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老乡,你这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怎么那么沉?
她莞尔浅笑,哥,你慢点儿,别摔着!
我愣了一下,四处搜寻,确定周围无人后,才受宠若惊地应了一声嗯。
从那以后,宁小纤不管什么场合,见到我都是叫哥。哥们儿都问我什么时候收了个妹妹,我忙说,别瞎扯,让我远在他方的女友知道了,这事就闹大了!
我跟宁小纤说,以后你就直呼我名字吧,叫哥我不太习惯。谁知,她叫得更凶了。偶尔,在环形操场上碰到她,隔着将近一百米的距离她就开始喊哥,直到我应声为止。
我说,我求你了,宁小纤,你别叫我哥行不?我真受不了。我这假哥和你那真哥相差了整整一个世纪!
我的婉言完全没有影响宁小纤的情绪,她认定了我是她哥。她说,和我在一起她感觉无比踏实。这种感觉,之前只有和她哥在一起才有。
二
我真当了宁小纤的大哥。
她把我打篮球时汗迹斑斑的衣物洗净叠平,亲自送到宿舍楼下;在我考试前紧张备战时,她会及时将可口的饭菜送到自修室给我;她将公共课老师勾出的重点笔记输入电脑,打印给我,让我重点复习;她做我小说的第一读者,并帮我修改因疏忽出现的错别字。
我承认,我败给了她的糖衣炮弹。说实话,就连相恋几年的女友,都未曾对我这般体贴过,如何叫我不怦然心动?
而此时,宁小纤开始了她的回收计划。她说,做哥也是有责任的。说这句话时,我正吃着她送来的喷香的火腿炒饭。我瞪大了眼睛问,什么责任?你不会要我给你开工资吧?
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她狡黠地看着我道。
等等!这句话似曾相识!这不是《倚天屠龙记》里,赵敏对张无忌所说的话吗?你想怎样,你直接说,要什么价钱,一位数以内的,你随便开就是了。我鼓着腮帮豪爽地说。
宁小纤第一次给我的任务就颇具挑战性。
夏夜,学校管道整修,停水一晚。她在女生寝室六楼给我打来电话,要我帮她提两桶水过去。我说,宁小纤,不光你们寝室停水,我们寝室也一样,你让我从哪儿去给你弄两桶水来?
教职工宿舍里没有停水啊,你可以到你们老师家里打两桶水过来嘛。我就不信有哪个老师那么小气,两桶自来水都舍不得。宁小纤在电话那头理直气壮地说。
怪不得电影里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天下真没有免费的午餐。
当我厚着脸皮与宿管阿姨磨蹭了半天,穿着背心,大汗淋漓地提着两桶水抵达六楼时,宁小纤早已在楼道口久候多时。我说,姓宁的,你可真够毒的,两大桶水,你一晚上能用完吗?明天就来水了,你都等不了?
她把攥在掌心里的手帕递给我,我说不用!我有纸巾。我也不敢用你那手帕,谁知道用完之后你会不会让我重新给你买上一条?
三
站在女生宿舍六楼,不顾一切形象地擦完大汗,正欲离开之时,从宁小纤对面宿舍里突然蹦出一骨感女生,眼神飘忽地道,小纤,你可真好福气啊,找了一个这么高这么体贴的男朋友!
嗨,嗨,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这么高这么体贴?你少了一个非常关键的形容词,那便是帅!再者,我也不是她男朋友,我是她哥!
我故意把哥字拉得很长很响。宁小纤附和着说,是的,他是我哥。然后,提着两桶水,一摇一摆地进宿舍去了。
我和那女生面面相觑了几十秒后,悻悻地下楼了。我说,宁小纤,你以后有什么事儿别再来找我!
我还没到宿舍,宁小纤便打来电话,哽咽地问,你觉得当我哥很委屈吗?我顿时心软,安慰她说,没有,绝对没有的事儿。
她说,哥,过些天我生日,你送我块手帕吧,其他的我都有了,我只想你送我一块手帕。
我笑道,要求不高,但估计很难买到,就算真买到了,所耗费的人力物力综合算下来,不比一条金腰带便宜多少。
尽管我这么说,生日前几天,我还是特意轻装出行,决定为她寻一块别致的手帕。很可惜,我逛了很多条街,仍不曾看到有哪一家店铺出售手帕这种古物。
她沮丧地说,若实在找不到,随便买一件礼物算了。
我很努力地坚持逛了几条街,结局还是一样。最后,我在一家店铺挑了一块面积最小、身型最薄的素色毛巾作为礼物。我想,这和手帕也没多大差别了吧?
四
临近毕业时,宁小纤说,她有最后一个要求,她想见见我的女友。
她提出这个要求之后,我顷刻一身冷汗。女友是那种见风便是雨的小女子,要是让她知道我在这里为另外一位女生提水、买手帕,估计我的阳寿也该到尽头了。于是我坚定地告诉宁小纤,这个要求我无法满足,已经触犯了江湖道义。
虽然我从未想过要与现在的女友偕老,但也不想就此天涯。我说宁小纤,你该恋爱了。以前有我这个哥罩着你,以后你可怎么办呢?
她慷慨地念道,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我说,行,到时要真有了后来人,你得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啊,万分期待呢。
直到我收拾行李准备离校的那一刻,宁小纤仍旧没有寻找到后来人填补我的位置。她说,我太庞大,一般人坐不了我的位置,她得好好挑挑。
离别前,我邀了诸多朋友,痛痛快快地打了最后一场校园篮球赛。宁小纤从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左手握着一瓶澄明的矿泉水,右手紧攥一块粉红的手帕。
我刚下场,她便迎了上来,举起手帕要为我擦汗。我以最快的速度躲开了,从篮球架下的外套里摸出一包餐巾纸,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笑笑,将手帕收回。
其实,那一场比赛之后,我恍然明白了些什么东西。只是,我离它太过遥远,已无法追赶。
我相信宁小纤根本没有看清那一场篮球赛的经过。因为每次投篮后回头,都见她眼里泛满了泪水。我想对她说,宁小纤,我们就此别过吧,你该去追寻你的爱情了。但是,又觉得这样的话太过唐突,毕竟,她从未与我许诺过什么啊。
拿到火车票后,我第一时间给宁小纤打了电话。那头,呼呼的狂风将她的哭声全然掩盖。我说,小纤,赶快找个人代替我吧。不过,不要再叫别人给你买手帕了,那东西的确很难买。她说,我以后再也不会用手帕了,唯一的一块已经弄丢了。
我听得出此话的弦外之音。一个人在暗沉沉的入站口,握着电话,竟簌簌地掉起泪来。我暗骂,有什么可哭的?不就是一位路上偶遇的女孩吗?
五
一个月后,我在南方的小城安顿下来,帮一家广告公司写文案。宁小纤与我顿时失去了联系。
远在他方的女友杳无音讯了几个礼拜后,忽然给我发来一条无关痛痒的短信,她说,她爱上了别人,我与她的距离太远,给不了必要的温暖。我回了短短三个字:祝福你。接着,躲在公司的卫生间里哭得天昏地暗。
天知道,我曾有多么多么爱她,为她坚守单身四年,来到她父母久居的这座小城。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收到宁小纤的邮件,她问我居住的地址,我告诉了她,然后说,我可能下月就辞职,这个城市已经没有让我继续停留的理由。
几日后,在宿舍门前收到一封快递。打开,空旷的盒子里安放着一块素雅的粉红手帕。记得宁小纤说,她唯一的手帕丢了。是的,丢在我的掌心里了。
我刚从盒子里拿起它,呼呼的风就扑了过来,像几十天之前的离别,干扰着我的视野。被风展开的手帕上,赫然显现出几个淡蓝褪色的字迹:“哥,你是我的秘密。”
我不清楚宁小纤将这句话藏过了多少岁月,才能将它洗到褪色,才能有足够的时间来鼓足勇气,将这个秘密暴露于天光之下。
握住这块手帕,顿时想起宁小纤在六楼上等我的那夜,还有最后一场篮球赛。原来她的目的,并不是那两桶跋涉换来的自来水,也不是那场平淡无奇的篮球赛,而是想把那块唯一的手帕给我,说出隐于心中的、让她寝食难安的秘密。
坐在明晃晃的秋阳中,我给宁小纤回了邮件。我说,我与你隔得太远,无法给你必要的温暖。
直到我写下这段文字,宁小纤都未再联系过我。她的秘密,已经有了结局。即便这样的结局不够圆满,可照样能给那段青春安个结局。
很多秘密,只能放于心中。一旦被风吹开,便注定要有终于。而终于,往往是再也找不到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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