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侯宝林,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改编或创作的《关公战秦琼》、《改行》、《三棒鼓》、《戏剧与方言》、《婚姻与迷信》等相声段子名满天下。1987年牡丹花会期间,这位相声大师来到洛阳,先后在市区和洛宁为观众送上精彩的演出。他给洛阳观众带来了欢笑,但他与牡丹擦肩而过,成为一生中未能弥补的遗憾。
讲述人
杨守智:男,71岁,洛宁县委宣传部原副部长。
谭杰:男,62岁,洛阳理工学院关工委副主任,洛宁县文化局原局长。
1987年4月15日,也就是第五届洛阳牡丹花会开幕的那天晚上,洛阳矿山机器厂俱乐部内座无虚席。所有观众脸上都带着期盼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
高挑、瘦削的身材,长脸、细目、带着和蔼的笑容——那张熟悉的面孔终于出现了,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只见侯宝林先生身着西装,手持折扇,和搭档胡仲仁走到台中央。在他们连续6次向观众鞠躬致意后,长达1分钟的掌声才慢慢平息……整场演出下来,虽然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楼乾贵等人的节目也很精彩,但只有20分钟登台时间的侯宝林风头最强劲。
侯宝林在洛宁的演出更是火爆。拥有1000余个座位的洛宁影剧院,侯先生演了3场,场场爆满。据谭杰回忆,当时,很多农民为了能看一眼侯宝林,特地坐着长途汽车从乡里赶来;还有不少人甚至中午吃罢饭就出发,走了十几里路赶到县城。为了不让老乡们白跑一趟,剧院领导经过研究,特地卖站票,“剧院后排和两边的过道上站的都是人”。“为了不影响其他观众看节目,我们没敢让中间的过道再站人。”谭杰说,“一个没能进场的相声爱好者,在场外半开玩笑半当真地改编起马三立大师的相声《卖挂票》来:‘我听不到侯老板的相声,简直就活不了了。咱们卖蹲票吗?干脆直接卖挂票吧,一根绳儿上挂一个。’”
根据当事人回忆,侯宝林在洛阳逗留5天,其中在市区演出2场,洛宁县演出3场。每场演出,他都和搭档胡仲仁为大家送上一段传统相声《猜谜语》。由几个小灯谜串起的《猜谜语》,虽然已是使了多少年的老“活儿”,但大家的掌声和笑声依然不断。“生书,熟戏,听不腻的曲艺”,诚哉斯言!
当时,侯宝林先生已年逾古稀,20多分钟的演出实际上对他老人家来说并不轻松。不过,观众看到的侯宝林永远都是那个慈眉善目、精神矍铄的侯宝林。“舟车劳顿加上连续演出,我们都能看出来侯先生很疲惫了。这类演出也没有事先公布节目单,他完全可以临时换个几分钟的小段上去演一演。”谭杰说,“要不怎么说是大师——这边只要通知他上台,人家那种精气神儿立马就上来了。他上台后冲大家微微一笑,感觉他根本就不是70多岁的人。或许应了那句话‘笑一笑,十年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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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宝林与洛宁部分陪同人员合影留念,右三为杨守智,左二为谭杰。
(照片由谭杰提供) |
严肃
“侯教授”澄清流言
台上风趣幽默的侯宝林,台下可是一位严肃的艺术家。相声在侯宝林手中进入高雅的艺术殿堂,因此,当杨守智、谭杰等人在和他谈论相声这门艺术时,侯先生的态度端正得“让人觉得有点儿敬畏”。“我们谈相声的起源,谈相声与传统文化的传承,谈相声的现状,谈相声的创作,谈侯耀文和侯耀华……侯先生兴致很高,但说话的分寸拿捏得非常到位。我们感觉他与其说是一位演员,不如说是一位治学严谨的教授。”
有这么一个段子。1958年,侯先生等人跟随文化部在中南诸省做为期两个多月的巡回演出,其中一站就设在洛阳。当时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很多人听说侯宝林来洛演出,一窝蜂地就把他住的招待所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带队的领导一看吓了一跳,赶紧找侯宝林去了。侯宝林一听没办法,只得出来扮了几个怪相供各位“参观”。大家看后哈哈一乐,也就各忙各的去了。
此次侯宝林来洛,有人提到此事,换来的是斩钉截铁的否认:“不可能,我不可能做怪相,肯定不会!我是一个严肃的演员。”侯宝林,在台上素以冷面面对观众的笑声,可这次他话一出口就不再言语,大家谁也没笑。侯宝林可能也感觉到场面有点儿冷,遂抖了个漂亮的包袱收场:“我想让大家高兴,绝对不会做怪相。如果你们听了我的相声不乐,我就下去胳肢你们。”
现挂
功夫不凡 包袱不断
现挂是个相声专业术语,是指演员根据演出的实际情况,现场即兴组织包袱。这一点最见演员的功夫。对于相声常说常新的侯先生来说,在这方面露一手自然不在话下。
在洛演出过程中,侯先生最“叫座”的现挂,是一段出其不意的方言模仿,行话叫做“倒口”。在猜“半夜叫门问声谁”这个谜语时,当胡仲仁答出正确答案“我”的时候,侯先生表示这个谜语“太高深,不适合初学者猜”。于是两人开始争辩,侯先生突然使出现挂,用河南话自问自答:“谁?我!咋?”然后,他立即收住话头。在座的观众都是冲着侯先生来的,那段著名的《戏曲与方言》自然烂熟于心。在河南妙学河南方言,侯先生那恰到好处的停顿,正好给大家留下了往下推断以及哄堂大笑的时间。
台下的侯宝林,在不谈相声时风趣幽默,同样喜欢抓“现挂”。初次与谭杰见面,侯先生突然望着他留着很密的胡子说:“你这个胡子长得简直太专业了,千万别刮,赶明儿我介绍你去演贺龙或者张学良。”在洛宁演出期间,侯先生放着饭馆和食堂不去,非要杨守智陪着他到地摊上吃地方小吃。凉粉汤和洛宁蒸肉似乎格外受侯先生青睐。当杨守智问侯先生味道如何时,侯先生幽了一默:“不错,确实别有一番艺术情调。”
闲聊时,杨守智问侯先生这么一个问题:“您去美国访问时,我曾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上您在说相声,台下的外国人都乐不可支。您是怎么把他们逗乐的呀?”侯先生故作神秘地说:“这个可是我的独门秘方,我跟你们说,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可是我研究相声这么多年最重要的发明了,那就是——请个翻译!”
临行前那天中午,洛宁方面为侯先生饯行。侯先生喝得挺高兴,随行的同志担心他年纪大,怕他不胜酒力。不料,侯先生端起一杯细细品尝一番后,说了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没关系,离警戒水位还远着呢!我要是喝多了,您就拿个手电筒,让我顺着那‘柱子’爬上去就成了。”
佳话
在洛三天留下一段“情”
在采访中,杨守智和谭杰谈到最多的就是侯宝林的谦和和友善。这种高贵品质也为侯先生此次洛阳之行留下了一段佳话。
临行前,杨守智和谭杰总希望侯宝林能留下什么当作纪念。除了合影以外,想来想去,谭杰提议组织一次小型的书法笔会,请侯先生为几个好朋友留几个字。要知道,侯先生学历不高,解放以后才开始认真学习文化,对书法感兴趣更是上世纪80年代初的事儿。正因为解放前很少用笔,他曾戏言,有谁若能找到他解放前的墨宝,必有重赏。但面对这次邀请,侯先生竟欣然应允。
侯先生一共写了4幅字,除了每幅上款不同外,内容都是“友情”二字:每字一尺见方,落落大方,“虽难言十全十美,但颇见功力”。“我们都没想到侯先生会写这两个字,也没想到侯先生会真的把我们当作朋友。”这种“想不到”,让得到题字的杨守智和谭杰等人倍感珍惜。他们随后立刻将这几幅字装裱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藏至今。
来而不往非礼也。对诗词颇有心得的谭杰即兴填了一首词回赠侯宝林,题目是《卜算子·赠相声大师侯宝林》:“礼帽覆蓝袍,枯指执折扇。极尽形声道古今,百遍听未厌。台上展风流,台下多平淡。语貌谦和尽笑颜,处处留怀念。”
由于视力下降得有些厉害,侯宝林就让谭杰替他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听罢,侯先生哈哈大笑,连声说道:“写得像,写得像。留点怀念也好——我们是朋友,我也会常常怀念你们呀!”
掌故
侯宝林缘何来洛演出
在采访中,有一个问题始终无法回避。1979年,侯宝林去云南慰问中越自卫反击战的英雄,“演出时不幸喉管破裂,声带出血”,于是产生了告别舞台的念头。已经潜心于相声理论研究的侯宝林,缘何会在宣布告别舞台后又来洛演出呢?
据谭杰回忆,当年洛宁之行最初并不在侯宝林的演出计划内。侯宝林在洛演出期间,洛宁县文化部门的同志得到信息后,立刻向他发出邀请。没想到,侯先生当即表示同意,并在洛阳演出结束当天就不辞劳苦乘车赶到洛宁。
谭杰说,后来,侯宝林曾表示,宣布“退休”实际上只是“战略性转移”,即他将自己的精力主要放在相声理论研究上,并不是说他从此就要在相声舞台上销声匿迹。此后,他把演出重点放在农村,因为还有太多农民朋友“只闻其声,未见其容”,从未一睹他的舞台风采。这也是侯先生轻易改变行程的最重要原因。
至于演出费,当时侯宝林没有提。记者通过查阅资料得知,侯先生当时外出演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其筹建的“笑的艺术研究会”集资。时过境迁,当事人称已记不清当时侯宝林的出场费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比起如今的明星出场费,他们给侯宝林等整个演出团体的钱简直微乎其微。
宣布离开舞台时,已六十开外的侯宝林曾说,他的艺术高峰时期已过,他不希望凭着以往的盛誉让观众扶持他、安慰他,甚至可怜他。因此,对于以柳活儿(相声术语,指学唱戏剧、歌曲等)见长的侯宝林来说,洛阳观众没能在现场见识侯先生的唱功,实为一大遗憾。
其实,侯宝林也有一个不小的遗憾。1958年他来洛演出适逢夏天,牡丹花已败。1987年他再度来洛,虽然赶上牡丹花会,却因演出频繁,只在延安路等路段的花坛中与洛阳牡丹有过一面之缘。侯先生曾在临别时提到他会来洛好好看牡丹,可直到1993年过世,他再也没能踏上洛阳的土地。本世纪初,他的徒弟师胜杰和马季先后获得中国曲艺界的最高奖——牡丹奖。不知这二人在用奖杯祭奠恩师时,能否给侯先生的在天之灵带来些许慰藉呢?